“小娘,何事?”,李继基扶着大车的边缘问道。
“李大哥,听说你脚上有七颗痣?”,说完这话,小红脸上不禁有些红晕,哪有这样直接问话的,李继基在向其他人打听事,也只是瞧瞧地问。
没想到李继基却不以为意,反而抓住小红的衣袖,“小娘,你可知晓什么?”,不过见到大车上其他女子的目光,赶紧松开了手。
“李大哥,奴家是易州遂城人,先母娘家在定州新乐县城,奴家幼时似乎听母亲说过一件事,说是新乐县城豪族高家次女嫁到了河东寿阳,夫家姓甚名谁不太清楚,不过大约在十多年前,高家次女带小儿回娘家多时却杳无音信,夫家派人到新乐,新乐高家却说并未见到女儿回来”
“两家人知道大事不好,沿着寿阳到易州的驿道搜索了半年却一无所获,由于高家是新乐首屈一指的大族,听闻寿阳女婿家族也颇为显赫,两家四处寻人一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
“听先母说,那高家次女唯一的孩儿名唤‘斗儿’,盖因其身上有七颗痣排列成北斗七星模样而来……”
听到这里,李继基欣喜若狂,又抓紧了小红的衣袖,“可知那新乐高家近况如何?”
小红不好意思地瞧瞧推开了李继基,看着李继基激动的样子,真不忍心往下说,李继基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赶紧抽回自己的双手,又见小红欲言又止,就说:“小娘,无妨,都过去这么多年,我看的很开,还请小娘告知详情”
小红犹豫了半天才说:“那高家在十年前因卷入一场兵变,结果……”
李继基心里一惊,半响才说:“没有什么人留下来么”,说着将满怀希望的目光投向了小红,小红见状心理隐隐作痛,又不敢将事情告诉他,“李大哥,具体情况奴家也不甚清楚,兴许还有族人尚在人世亦未可知,大哥得闲慢慢寻访便是”
李继基点点头,心想,偌大一个家族,不可能杀得干干净净,总有人会留下来,再说了,不是还有寿阳这一条线索嘛。
一行人慢慢悠悠往南逶迤而行,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路上均在野外过夜,五天后才抵达距离代州州城所在雁门县以东十里路的东陉关。
李继基见天色已晚,就不准备进关了,在关外选了一个小山坡,破顶正好是一处平缓地势,周边还有一些断垣残壁,估计以前也是一处小寨堡,寨堡东、西、南三面坡势较陡,只有靠近驿道的北面较为平缓,李继基见此处易守难攻,便决定在此处安营扎寨,歇一晚之后再走。
李继基将大车、马车围成一圈,让所有女人在圈内,自己和五个横刀都士兵在圈外值守。
由于携带了不少粮食,女人们一停下来就开始埋锅造饭,李继基站在坡顶一处最高的地方四处探望着。
站在高处,北面的句注山巍然而立,滹沱河在夕阳的余晖下也泛着淡金色的光芒,南面就是方园几百里的五台山。
西边就是代州州城,东边一条蜿蜒的驿道夹在两山之间的平原上,远处驿道的上空隐隐约约有一些轻烟。
“不好!”,李继基心头一惊,“灭火,快,快!”,等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刚生好的火灭了,远处那团轻烟越来越近了,不到一刻功夫就到了眼前,李继基看到眼前的景象也不禁暗暗皱眉。
约莫五六百骑,都是大唐官军打扮,不过此时大部分的“官军”与盗匪几乎没有两样,这也是李继基最担心的地方。
果然,那队骑兵在李继基他们所在的山坡附近停了下来,估计早就看到了炊烟,只见那队骑兵停留了不一会儿,便分出了约莫五十骑沿着北面的缓坡向这坡上奔来。
坡顶所在虽然地势险要,但与摩天寨相比那就差远了,北面的整面山坡几乎都可以骑马上来,其它三面虽然陡峭一些,但如果下马步行,还是可以爬上来的,看到前面来势汹汹的大队骑兵,李继基心里不禁有些懊恼,自己还是大意了,早知如此,等天黑后生火做饭不就没事了?
北坡道路的尽头横放着一辆装满粮食的大车,正好堵住了上山的道路,北坡其它马匹容易爬上来的地方也放了一些大车,大车有限,李继基也无法将整个坡顶紧密包围起来,即使那样做到了,人手也有限,只能堵住几个明显的薄弱环节,并将兵力集中于此。
装满粮食的大车后面有四个横刀都士兵——李继基也在内,另外两个四处游走,防备敌人声东击西,从其它地方攻上来。
山坡的道路非常宽阔,并行四匹马还绰绰有余,那五十多骑瞬间便冲到了李继基他们眼前。
事到如此,李继基心里反而平定下来,现在他唯一担心的是那一百名女人。
骑军领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身材中等,全身皮甲,背上还背着一把弓箭,手里握着一把横刀,上唇的黄色胡须微微上翘,下颌一把蓬松的黄胡子,高鼻深目,三角小眼睛里不时透出的精光不禁让李继基想起了宁胡坡的狼群。
由于是护送大群女人南下,李继基他们回程时已经换上了官军的衣服,李继基本人也穿着一件正七品下的翊麾副尉的军服。
那汉子见了李继基一行,六七个军官押着一大群女人,七八辆大车,一开始也有些诧异,这平定州的人竟然明目张胆地这么干?
“你等是何人麾下?为何在此驻扎?”,那汉子犹豫了半响开口问道。
李继基见那骑兵所着军服品阶比自己高,便拱拱手说:“这位将军,我等是平定州刺史李大人麾下,因军中士卒多有繁峙县的,便差在下前往取了彼等家属,准备返回平定州”
那汉子听到这话心里冷笑,不过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再瞅了瞅那群女人,见到其中的一个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即是如此,你等在此稍后,我这就禀报我家大人”,说着向一个手下递了个眼色,自己扭转马头便向山下跑去。
山下的大队骑兵领头的叫安元信,乃代州雄义都指挥使,这雄义都是以归化胡人为主组成的骑兵都,安元信本人是沙陀人,这几天正带着自己的骑兵都在滹沱河北岸巡视,与李继基一行正好隔了一条河,不然以李继基他们的速度二者早就碰上了。
山上那黄胡子很快便来到山下,一见安元信便喊道:“大哥,果然是那山贼将军的部下,人不多,只有五六人,凌云寺的女人和财宝估计全在上面”
安元信一听眼里精光一闪而没,随即也捋着自己的黄胡子沉思起来。
原来这雄义都正是那五十假和尚的靠山。
一年前,雄义都奉命剿灭盘踞五台山一带一个号称“朝天棍”的山贼团伙,安元信他们费劲千辛万苦抄小路抵近了“朝天棍”一伙盘踞的寨子,正要大举进攻时,那朝天棍的当家,一个叫做燕十二的汉子肉袒负荆而出,并向安元信说出了他谋夺凌云寺的计划,并承诺每年掠获财货的一半全部交给雄义都。
安元信最后答应了他,无他,代州本地的粮饷供应他这一都人马已经捉襟见肘了,再这样下去一都人马有分崩离析的危险,有了凌云寺的财货,一都人马不仅可以维持,过上几年,扩大规模也并非没有可能。
带着五十骑兵上山的那位正是安元信的弟弟安元义,日常与燕十二的接洽都是他来负责,当然了每次去凌云寺时安元义都是平民打扮,又都在前殿盘桓,不然那日幸存的和尚也不会不知此事。
山上那位女人正是多次伺候过安元义的,所以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几日前,安元信奉州刺史之命带着雄义都巡视代州各地,在靠近平型岭的地方渡过滹沱河,临近凌云寺的时候自然又派安元义上山接洽,结果安元义上山时寺庙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最后在安元义的逼问之下,才知道几日前一伙自称为平定州刺史麾下的人杀了燕十二一伙,夺了寺里的女人和财货扬长而去。
安元信听了自然勃然大怒,现在想故技重施是不可能的,随即便血洗了凌云寺,将秋悲风留给寺里的粮食和钱财席卷一空,并将所有幸存的僧人屠戮一空,听说平定州的人带着女人和财货南去了,就赶紧追了上来。
安元信低头想了半天,最近平定州刺史李晟基大婚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有皇子和宰相亲临,临近的几个重镇河东、成德、昭义,包括河西的折家、杨家都派人过来观礼,这就需要他费思量了。
最后他决定将女人和财货夺过来,与平定州的人尽量不起冲突,平定州的人数他也从凌云寺僧人的嘴里知晓了,以自己六百骑对付区区六人,平定州的人如果识相的话应该不会跟他们硬拼,自己最后多少给他们留一些女人和财货,给那李晟基面子上交代的过去也就行了。
没想到他遇到的是李继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