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听到了一些骇人听闻的消息,李晟基当晚却睡得很踏实,一个梦也没做。
第二天一早,他安排元丰带着五人立即回平定州,“回去告诉季无忧、刘继思,立刻安排军民北上,加强云州、蔚州的防御,特别是妫州方向”
当天下午,李从珂又把李晟基召进宫。
这次是在含元殿旁边的一个小殿——文思殿接见李晟基。
进到殿里,李晟基看到一张大书案,书案上放着密密麻麻的奏折,奏折中一个穿着蓝色衮龙袍,紫色道冠的人正在伏案写着什么。
君臣见面后,李从珂伸了一下懒腰,“竟成,正好你来了,我等接着聊”
“对了,上次说到何处?”,李从珂问道。
“契丹”,李晟基想了想。
“竟成,契丹是大唐的大敌不错,不过据朕所知,契丹北边的敌烈、阻卜二部并不安稳,东边的东海女直也反抗不断,契丹一时半会还顾不到大唐”
李晟基心想,这草原部族就是统一了也从来就没有安稳过,李从珂还是小瞧契丹了,但也不好说什么,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以竟成来看,除了契丹,大唐还有那些忧患?”
李晟基想了想边说:“以臣陋见,西南蜀、东南吴越皆不足虑,大唐忧患还在外边,如果不算契丹的话,一是吐蕃,二是党项”
“那大唐内部呢?”,李从珂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
“河东!”,想到昨晚的事情,李晟基脱口而出。
“对了!朕今天就想和你谈谈河东的事情”
看到李晟基并没有听自己说话,而是四处张望着,李从珂气得拍了一下书案,“竟成!”
李晟基忙站起来深鞠一躬,“陛下,臣在外边,颇有些流言传到耳边,虽说是流言,但事关大唐安危,臣还是不得不说,不过在臣禀告之前,还请陛下屏退左右”
等太监、宫女都下去了,并关好了门,李晟基说:“陛下,臣听闻晋国长公主时常住在宫中,太监、宫女、后妃也多与之交好”
李从珂听了眼色一凛,“说下去”
“石敬威、石重裔、石重殷都在北城,且手握重兵”
李从珂听了一声长叹,“唉,朕也为此事日夜烦忧,太原、洛阳,无论调那边,另一边就必须防着,竟成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李晟基说:“陛下,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但为了大局仍需为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以臣陋见,洛都防御,关键在于北城,而北城的关键又在于皇城,这皇城的守御,务必放在陛下信得过之人手里”
“信不过的,又怕生出事端的,暂时放到南城即可,一城之内调换,旁人也不会说什么,等到大局已定,再施以雷霆手段,无往而不利也”
听了此话,李从珂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殿里走了几下,最后走到李晟基面前,握着李晟基的手说:“竟成,汝之意,朕尽知之,事关重大,容朕再祥思之,对了,雍王那边,你不妨多走动走动”
“这块令牌是朕亲卫所有,现赐你一块,今后你可在东城(皇城里官员办公的地方)、东宫、皇城(殿前司禁军所在)随意走动,到宫城来尚需通报”
李晟基很快又回到洛神居,想到李从珂的话,似乎饱含深意,于是决定马上去东宫拜见雍王殿下。
有了李从珂的令牌,李晟基很快就来到东宫的重光门,听说李晟基来了,雍王李重美亲自到门口迎接。
“晟区区一介武夫,何敢劳雍王大驾”,李晟基见了赶紧深鞠一躬。
雍王李重美,李从珂唯一成年的儿子,继承了李从珂那高大雄壮的身材,与李从珂不同的是面容英俊、文气浓厚,与李晟基倒有几分相像。
上次李重美去平定州时,二人便一见如故。
去东宫雍王书房的路上,李晟基便想着:“如果大唐由雍王来管理是否会好一些,李从珂刚厉,而李重美却温厚,人又聪敏,实在是人君的上好人选”
又想到昨晚的事,桑维翰提到了“雍王”,其下一步行动必定与其有关,不禁有些担心东宫的防卫来。
石敬瑭要对付李从珂,雍王李重美就是其中一个大的障碍,而要对付李重美,其身边的人就要提前料理。
想到这里便对李重美说:“不知东宫兵力如何?何人督帅”
李重美答道:“有禁卫一千,小王舅父兼领”
李晟基知道他有两个舅父,一个是刘延朗,一个是刘延皓,这两人历史上的名声可都不咋地,特别是后者,简直在给李从珂帮倒忙。
来到书房,一间不小的宫殿,二人闲聊了几句,李晟基最后还是把昨晚的事情跟李重美讲了,一来这话只能跟李重美讲,不能对李从珂说,二来他确实对李重美有好感,不想让他陷入绝境。
当然了,在出身故地静夜思幽,缅怀亲人之类半真半假的话也说了。
李晟基的出身李重美也听说了,一听之下便大惊失色,“不知竟成为何不对父皇禀告此事?”
李晟基说:“我一个朝廷官员,私下到另一个官员府邸,不用说犯了皇上的大忌,他一定会想,你能到石府,也能摸到皇宫来”
“这事还望大王不要声张,否则下官必定是百口莫辩,斯文扫地”
李重美听了点点头,又抓着李晟基的袖子说:“此事非同小可,还望叔父救我”
“不可!”,李晟基赶紧打断他,虽然他疑似李存勖之子,但毕竟还未得到正式的认可,“大王千万不可如此,传到外边就不好收场了”
“当朝之中有何人与大王亲厚?”,李晟基问道。
“父皇有严令,不可与宰阁勾连,其他官员嘛,小王与翰林学士李崧、知制诰吕琦倒谈得来”
“武官呢?”
“右骁卫大将军房暠、皇城使宋审虔都是父皇在凤翔的旧人,对小王日常还颇为看顾”
李晟基沉思半响才对李重美说:“下官此次进京,带了两百横刀都,大王如果信得过我,可分一半到东宫护卫”
李重美听了眼睛一亮,都说承天军强,可他知道眼前这位亲领的横刀都才是里面最强的,不过他转眼就恢复了沮丧的模样。
“不瞒竟成,东宫护卫每一个人都需要父皇亲自过目,早晚还有监军太监点卯,平白多出一百人,只怕会引起父皇的猜忌”
“那下官就爱莫能助了”,李晟基双手一摊。
“不过小王还兼了洛阳尹,这东城(皇城里面,官员办公的地方)、含嘉仓城的护卫也归本王管辖,这两处的兵力调整容易,东宫到到东城之间还有一道便门,不过平时很少开启,从东城出来仍需绕道端门进出”
“啊?”,李晟基听了眼睛一亮,“这个好说”
……
回到洛神居,见自己的姨母也回来了,赶紧过去请安。
二楼天字号房间也有两间,就是后世俗称的“套间”,李晟基将一号房给赫连缨和伺候她的两个小道姑住了,自己和王存章住了二号房。
满屋子都是男人,赫连缨就住了一晚,甚觉不便,今天就要回到玄天观去。
“姨母,您给我讲讲宫里的事吧”,李晟基缠着赫连缨说道。
“晟儿,宫中之事不是你能搀合的,我劝你尽早消了这份心思”,赫连缨一脸肃容。
“唉,姨母,甥儿就是想略略知晓一些,皇上今儿个还让我多和东宫走动走动,不知内宫的事,如何好走动?”,李晟基诞着脸继续央求道。
“这样…”,赫连缨看了李晟基一眼,“晟儿,你虽说是先帝的遗脉,可毕竟时过境迁,你千万不可生出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姨母这辈子没别的念想,就希望你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好”
李晟基见她说得真切,心里也有些感动。
“至于宫里嘛,后宫有两位太后、太妃,一位是曹太妃,先帝明宗的正宫皇后,一位是王淑妃,就是民间俗称花见羞的那位”
“这王淑妃带着先帝唯一留下来的一子一女在至德宫住着,这一子便是许王李从益”
“现今皇后姓刘,生有两位皇子,大的没于上次变乱中,小的便是这雍王了”
“今上目前最宠爱的就是贤德妃了,哦,就是姨娘以前在道观里的好姐妹,现生有一子,不过年岁尚小,今年才两岁”
“王贵妃生有一女,目前才一岁多”
“其余各妃并无所出”
“唉,今上年事已高,子嗣单薄,不是好兆头啊”
赫连缨估计是在为自己的好姐妹未来的命运担忧,不过李晟基却看出了其中的关键。
“姨娘,您那位好姐妹,贤德妃姓什么,有何来历?”
“你打听这个作甚?”,赫连缨白了他一眼,“贤德妃姓张,乃当朝户部尚书、平章事张延朗张大人的亲侄女,说起来贤德妃本来是皇上青壮之时的原配,后来蹉跎辗转,好好的姻缘竟没达成,贤德妃最后誓死不嫁,准备在道观里终此一生,只到三年前皇上登上了大位才力排众议将她从道观接进宫里”
“啊”,李晟基大吃一惊,不过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