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十天,张二没有抓到,敌人却又有行动了。
郭威兵败被俘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河东,加上有几个从山上历经千辛万苦才抵达太原的溃兵的供述,石敬瑭很快就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上千骑?”,八百骑与上千骑规模差不多,溃兵慌乱之下哪儿能看得真切,只好往大了说。
又一打听服饰相貌,还是中原人士,这就奇怪了,不是盘踞银宥一带的李彝殷,难道朝廷又秘密派了一支马军绕过吕梁山到了岚州。
不过他们很快就明白了这支马军是何人统领,根据隐藏在平定州的细作提供的消息,李晟基在北边还有一支马军,那就是依附李晟基的薛矩!
五千人的丢失让石敬瑭有些抓狂了,加上薛矩、雁门关,虽然人数不多,却像两炳利剑一样高悬在他们头上。
晋安寨损失了几千骑兵后,目前寨里只剩下大约六千骑了,不过他们也造成了太原南大营几乎同等数目的部族骑兵的伤亡,眼下南大营里,尚有耶律德光的两万皮室军,刘知远的五千河东骑兵,还有剩下的不到四千部族骑兵。
近两个月时间,南大营的部族骑兵伤亡也达到了六七千,剩下的三千多死活也不肯出战了。
耶律德光没办法,只好将述律金的五千皮室军堵到了南边那个缺口。
不过一连几天,晋安寨却没有任何要出击的迹象。
耶律德光暗暗松了一口气,部族骑兵的损失他也不想看到,毕竟也是自己大契丹国的军卒。
眼下就是这该死的李晟基了,与石敬瑭、高模翰、刘知远、太相温等人一商量,干脆决定出兵平定州,一举灭了那厮。
考虑到李晟基的狡猾多诈,他们这次决定兵分三路,分别从北路(盂县)、中路(寿阳)、南路(乐平)进发,三路大军齐头并进,占领盂县、平乐县之后南北两路与中路军会师,包围平定州,一举剿灭李晟基。
保险起见,耶律德光决定派重兵围剿,他将西路大营的敌烈部、室韦部一万骑兵一分为二,敌烈部去南边的乐平县,室韦部去北边的盂县,中路他更是派出了太相温的五千皮室军。
石敬瑭在南大营的步军也一分为二,五千人跟着敌烈部去乐平县,五千人跟着室韦部去盂县,至于中路,石敬瑭让景延广亲自出马,出兵一万,包括他的全部三千牙军。
三路大军统一由太相温指挥,景延广副之。
三路大军总共三万五千人,中路更是耶律德光、石敬瑭的精锐,以三万多人对付万把人,其中更有一万五千胡骑,拿下李晟基,十成把握他们不敢说,怎么说都有七八成。
这样一来,西大营就只有一万部族骑兵了,不过西边到晋安寨有十几道壕沟,还有一堵矮墙,敌人也出不来,这一万骑兵做好防范守卫就行了,以一万胡骑的威慑力,李从珂即使从西边派来了援军,也不敢轻举妄动。
南边还是重兵云集,计有耶律德光的一万五千皮室军,刘知远的五千河东骑兵,加上还有近四千部族骑兵,两万多骑无论是攻还是守都绰绰有余。
刘知远还建议耶律德光将南边的缺口封起来,却被耶律德光拒绝了,开什么玩笑,堂堂两万多骑,如果是在草原的话,灭掉像敌烈、室韦这样的大部族也足够了,还怕张敬达他们狗急跳墙?
再说了,耶律德光自进驻南大营以来,大小战事都是部族骑兵承担的,自己的皮室军却一直按兵不动,一方面是练兵的需要,自己的骑兵长时间窝着也不行,另外各部族也有意见。
平定州,大雪。
清泰三年(936年)十二月份的第一场大雪终于姗姗来迟,比清泰二年来的稍晚一些。
李晟基双眉紧锁地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对面就是一直呆在平定州的薛文遇。
没想到自己的一步乱棋竟然这么快就遭到敌人的反击,反击力度还这么大。
薛文遇也是沉默不语,他现在钉在平定州,每三天就要发出一匹快马给李从珂禀报,李晟基一步乱棋歼灭了郭威的五千步军后,他也是兴奋异常,不过接下来的敌军几万步骑围攻平定州他却兴奋不起来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李晟基的苦心,不过却为时已晚。
他也明白了耶律德光、石敬瑭已将李晟基当成了堪与张敬达匹敌的对手,否则也不会将一半兵马调到平定州来。
他今天又发出了一匹快马,自然将最新的形势写好了让骑士带回去,他虽然对军事不甚了解,但也知道目前李晟基的形势不比张敬达强。
敌人这次是三路大军齐发,步步为营,任你狡诈如狐,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没有用,不过坐以待毙不是李晟基的风格,自从敌军中路的大军刚越过寿阳县,北路的大军刚越过东皇村,南路的大军刚越过洞过水,他很快就明白了敌人的险恶用心。
一天之内,他就半劝说半强迫地将平定州南北两城之外所有的矿户、工户全部迁到北城,三县的农户、盂县、乐平县城的居民也尽量劝说到周边山上或者去承天军避难,不过三县的地域是在太大了,李晟基先前一段时间一切以军事为主,民政方面也只管到县城,所以他虽然派出了横刀都四下通知,也让各县衙委派衙役通知,但最终的结果如何,他也不知晓,只能尽人事听天意了。
敌人各路的人马带兵官是谁他并没有打听出来,也不可能打听出来,但兵种、人数他还是打听出来,由于中路的景延广打出了“景”字大旗,那中路的一万步军就应该是景延广亲领了,还有五千甲胄齐全的契丹骑兵,不用说是契丹的皮室军了。
他很快下令李承训的第九都、周信的第六都镇守北城,以李承训为主将,岳军候的第三都、景文广的第七都镇守南城,以岳军候为主将。
至于战斗力最强的秋悲风第一都、刘承威第五都、李继基三千略有小成的强弩都、姚猛一千五百骑兵,一共七千五百人他准备全部带上,在寿阳到平定县之间的驿道上迎击景延广和契丹的皮室军。
大雪下了整整三天,今天终于停了。
雪后的太行山银装素裹、分外妖娆,但雪后的天气却异常寒冷。
寿阳至平定的驿道上,一支大军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半尺多深的积雪艰难地跋涉着,景延广骑着马走在队伍中间,身板却挺得笔直,任凭寒风呼啸着往自己脖子里钻,握着缰绳的手也冻得通红也没理会。
景延广,河南道陕州人,年约四十许,一捋稀疏的花白夹杂的胡子,身材健硕,是石敬瑭的步军都指挥使,与刘知远一起作为河东军中的两员大将,深受石敬瑭的喜爱。
景延广开始是在驻守陕州的后梁朱友诲的部队里任职,后来朱友诲因为谋反引祸上身,景延广为了躲避灾难,就赶忙逃走了。开始在华州将领尹皓手下做属将,不久又到了大将王彦章的部队里,在后梁和后唐黄河岸边的激战中后梁军队大败,景延广身上也几处负伤,最后逃回了后梁首都汴州。
在后梁灭亡后,景延广和其他将领一样被后唐军队收编。等到明宗皇帝李嗣源即位时,汴州的守将朱守殷不听从李嗣源的命令,结果被镇压,景延广也在朱守殷的军队里,因此受到牵连,将要被处死。石敬瑭当时是六军副使,负责处理他们这些人,见到景延广后,石敬瑭非常同情他,于是就秘密地放他出来,不久收入自己的帐下,做了他的属将。
景延广膂力强横,擅长射箭,他的三石硬弓能射穿铁甲,是河东军中第一神箭手。
与刘知远一样,他对石敬瑭依附契丹,称儿皇帝,割让燕云十五州非常不满,不过石敬瑭对他有救命之恩,还有知遇之恩,对于他的命令也只能执行。
对于他的对手李晟基他也打听过,加上有细作的密报,对方的实力、作战方式也不陌生,但作为宿将,他还是小心为上,将一万大军分成了三部,五千太原府军突前,三千牙军继之,两千府军看守粮草辎重拖在最后,三军之间的距离隔得很近,就是为了防止李晟基擅长的分割包围。
不过他后面的太相温他却管不了,都是骑兵,又适应这种冷雪天气,却拖在最后,与他的辎重大队之间隔了差不多五里路。
寿阳到平定之间驿道大多建在紧邻绵蔓水的太行山上,一侧是大山,另一侧则是尚未封冻的绵蔓水,驿道狭窄,最多允许两匹马并行通过,现在这积雪天气,一骑通过是最保险的,步军两人并行还是可以的。
景延广在最前面安排了一百骑探路,在这大雪寒冷天气想要打埋伏,成功与否还是两说,自己冻得够呛那是一定的。
他的周围就是三千河东牙军,河东步军的精华所在,全套的细鳞甲、垫着羊皮的铁盔,一千长枪兵、一千刀盾兵、一千弓箭手,全是石敬瑭历年积攒起来的忠勇老兵。
而前面的五千府军装备就差一些,除了胸部有一块牛皮甲遮护外,剩下的就是冬衣了,戴的也是毡帽,勉强能抵御风雪。
辎重大队五里路外,就是太相温亲领的五千皮室军。
太相温,契丹核心部族迭剌部的骁将,今年三十多岁,是耶律德光手里仅次于高模翰、萧翰的大将,一身武勇更是在这二人之上,在萧翰没领狼牙都之前,他就是狼牙都的总管。
与河东府军相比,皮室军的装备就强了许多,牛羊皮制成的袍子,外罩一层鱼鳞甲,铁盔也是罩在羊皮帽子上面,很好地隔开了铁盔那刺骨的寒气。
加上一个个高头大马,一路行军下来一丝疲倦也无,区区半尺深的积雪对动辄几尺深的塞外来说简直是小儿科,寒冷的天气与塞外相比也差了许多,对于他们来说,眼前的天气正合适,正是打仗杀人的好天气。
虽然太相温自恃骁勇,用五千皮室军急袭平定州也不在话下,不过耶律德光临行前对他说的话言犹在耳,他不得不听。
耶律德光在内心深处,自然是以契丹族为核心的皮室军损伤越少越好,部族军略有损伤说实话他真的不在乎,还更方便他的治理。
太相温拖在后面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他也清楚,前面的景延广也是一员骁将,三千牙军更是骁勇善战,一万大军,以李晟基总数才一万多人的军队来说,还要抽出相当的兵力来防守平定州,如何埋伏?被反埋伏才是正理。
再说了,以他骑兵的脚程,区区五里路,转眼就到,他们想伏击景延广的大军还得问他同不同意。
于是太相温带着五千皮室军缓缓地跟在景延广后面,都是一副松弛愉快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