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基此时还不知晓洛阳方面已经派了专门监察百官的御史中丞前来兴师问罪了,还在沿着都思兔河向西行走。
都思兔河附近全是茫茫的荒原,不过兴许是接近黄河的缘故,河流附近零零星星点缀着一些矮小的灌木。
两日后当看到前面有两座大山时,李晟基就知道沃野快到了。
北边的桌子山高大,向北绵延不知有多少里,南边的是一座小山,两山均是郁郁葱葱,与后世李晟基到此旅游时光秃秃的景色大异其趣。
两山之间建着一座木寨,木寨上还有人值守。
见此情形,李晟基心里一“咯噔”,听胡洛盐池的赫连延祚说过,这里只有少数汉人在此栖息,怎么还有一座木寨?
远远看去,寨上的士兵还穿着破破烂烂的唐军服饰,不过都身形挺拔,并没有疲沓惫懒的样子。
李晟基心里一动,不顾身边的人劝阻,带着几人走近了木寨,这时寨上的情况他就看得更清楚了。
寨上有几十个人,大的恐怕都超过五十了,小的只有十几岁,每人握着一根长矛在寨上站着,都是一脸肃穆的模样。
“来者何人?”,只见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卒开口了,声音厚重,挺起来颇有几分威严。
“大唐佑国军李晟基,敢问……”,李晟基答道。
“大唐?大唐都亡了几十年了,哪儿来的大唐,休得诓骗我等!”,老卒露出一丝冷笑。
“这……”,李晟基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说,大唐是灭亡几十年了,可还有后唐崛起啊,眼前这伙人要不是跟后世躲在东南亚热带丛林里的日军一样真不知晓,要不就是对李存勖建立的后唐嗤之以鼻。
“这位老军,大唐是被朱温那贼子夺取了江山,可又有李氏崛起延续了大唐的衣冠”,李晟基决心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李存勖?李嗣源?还是李从珂?彼等蕞尔胡人,妄称李姓,延续大唐衣冠?简直可笑至极!”,没想到这老卒倒是门清。
李晟基一听有些无语了,没想到碰到了一伙忠于大唐的遗民,眼前这位还是大唐的“脑残粉丝”。
“这位老军的话就值得商榷了,河东李氏的姓氏是大唐皇帝亲赐,如不是河东铁骑,大唐早就亡在黄巢手里的,现在的中原就叫齐国了!怎么能说妄称李姓?!”
“大唐开国之主高祖的皇后、太宗之母姓独孤氏,就是鲜卑后裔,太宗身上就有一半胡人血脉,难道你能说太宗皇帝是胡人?”
“大唐故土,疆域万里,内中自有汉人,可胡人也不知凡几,凡是忠心耿耿、心向大唐的都是大唐的子民,何来胡人、汉人一说?!”
老军也就是抱着一腔孤愤,哪里辩得过后世来的李晟基,只见他听到李晟基的话后面色有些羞红,正想出言反驳,没想到下面的李晟基又开口了。
“请问老军,安史之乱得以平定,何人功劳最大?”
老军嗫嚅了许久才讪讪地答道:“自然是以郭子仪、李光弼二公为首”
“那老军可知道这李光弼公是胡人还是汉人?”
“自然是汉人….”
“胡说!李光弼公正是与现在雄霸漠北的契丹人同族,他就是契丹人,这又怎么说?”
这下老军说不出来了,最后干脆不搭理他,“你等前来此地,意欲何为?”
“奉大唐天子旨意,我,佑国军节度使兼振武军节度使前来收复胜州故地,恢复大唐安北都护府、振武军故土!”,李晟基也是义正辞严。
那老军听了“安北都护府”、“振武军”字样,面上显出激动之色,正想多说几句,他身后闪出一人,老军见了忙向他行礼。
只见此人约莫四十上下,国字脸,剑眉、凤目、高鼻,颌下一捋黑黝黝的长须,穿着一身破旧的铠甲,头上还戴着铁盔,左手握剑,右手扶着寨墙朝李晟基仔细看了一下。
“见过代王”,那军将向李晟基略略低了一下头,“这胜州故地属于边荒飞地,中原、契丹都不管辖已历二十载,我等自在此耕种放牧,何故前来烦扰?”
“再说了,你就不怕契丹大军的报复?”
“哈哈哈”,李晟基放声大笑,“报复,我李晟基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报复!”
“不知你是否听说过,在河北道,我佑国军以两千骑大破精锐契丹六千骑,在河东道,更是全歼室韦骑军五千,契丹皮室军精锐五千,前不久为了接回我佑国军困在北海一带的兄弟,纵横八千里,更是连番大战,前后歼灭契丹精骑超过两万,这还是在彼等的地头上”
“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瞒你,前些日子,我大唐佑国军歼灭定难军党项酋李彝景的两千铁鹞子、一千骆驼兵,并夺回了宥州!”
“眼下,胜州故城,中堡、宥州城都在佑国军的手里,还正在大草原中央修建一座巨城,目前大草原附近就只剩下这沃野故城了,想必你已经知晓了我的打算”
听了李晟基这些话,那军将也有些动容,李晟基的事迹他也侧面了解过一些,不过都是一鳞半爪,现在真人露面,亲口一说,他不由信了八分。
更骇人听闻的是,这厮竟然向友军下手,夺了宥州,虽然李彝景这胡酋他也有些看不惯,可这毕竟是“友军”啊。
“那请问代王,贵部占了胜州故地后有何打算?”,军将接着问道。
“恢复大唐昔日的荣光!”,李晟基大声说道,说完之后,身边的几个横刀都战士也是热血沸腾,“好!”、“好!”、“.…..”,一个个都叫起好来。
军将见了悚然动容,身后的老军却眼含泪花。
……
半个时辰后,只见寨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支军队,约莫八百人,后面跟着一千多男女老幼,八百军卒都是衣衫褴褛,有的还打着赤脚,不过却精神抖擞,一脸肃然,打头的正是那位军将,他双手紧紧抓着一杆大旗,大旗是金边红里,内中绣着一个大大的“唐”字。
那人走到李晟基面前,先是将大旗插在地上,接着便单膝跪下道:“大唐振武军后裔虎敬忠率步卒八百,民户两百一十三户,拜见大唐代王,从此,沃野故城就是大唐的疆域!”
李晟基也有些动容,赶紧下马将虎敬忠扶起来,又看着一个个参差不齐、肃穆却带着几丝热切的士兵、百姓,他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
“大唐的军士、乡亲:是大唐对不起你们,从今以后,只要晟还有一口气在,必护卫你等周全,不使敌军一兵一卒踏入胜州,胆敢侵犯者,必叫他有来无回”
“晟发誓,有生之年必恢复故振武军辖土,重现大唐的荣光!”
……
李晟基一行跟着虎敬忠进了寨子,出了两山之间便是一片开阔地,近处是荒原,远处靠近黄河边上则稀稀拉拉有一些田亩,黄河两侧又是一片大山。
李晟基跟着虎敬忠来到黄河边上,“大人,这沃野附近有大山三座,最东边的是桌子山,中间的是达达山(后世的甘德尔山),河对面则是五虎山,现在黄河东边都有我唐军控制,对面则是黑山党项控制,沃野城则需从达达山与桌山之间的谷地传过去”
看着面前奔流不息的黄河以及对面后世乌海市的乌达区,李晟基感慨万千,最后也下定了决心,今年之内将乌达夺过来!
从两山之间逶迤北行,半日后一座破败的城池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城池与胜州故城相差仿佛,不过破损更甚,不禁城楼、敌楼、城垛都不见了,整个城墙都被扒矮了一截,露出城里斑驳陆离的屋顶,更可笑的是,南面的马面墙正面全部被扒光了,露出了一个光秃秃的大豁口,从豁口往里面再走十几步便是正式的城门——一看就是虎敬忠们新修的,用大的木料钉在一起,勉强能称之为城门。
城里还驻有士卒八百,在附近耕种的百姓一千多,两地加起来约莫四千多人。
李晟基知道这块地方就是后世乌海市海勃湾区,也是乌海附近最好的地方了,沿着黄河可开垦良田几万亩,不过现在只有零星的一些农田。
桌子山北边除了河岸一带,都是茫茫的大沙地,沙地里散布者一些盐池。
“大人,我等在沃野只耕种了少量的农田,勉强够全部人口食用,主要依靠盐池、铁器与对岸的黑山党项换一些牛羊,此处黑石(煤)、铁矿丰富,倒是一个一个打铁的好地方”
“哦?”,这倒不出李晟基的意外,后世的乌海市就是一个工业城市,不过他想的确是另一件事。
“当初契丹大军横扫大草原时,没有到沃野一带来?”
“来了,当时沃野的唐人还有上万人,在城池守了一个月,契丹人久攻不下便撤走了,撤走后,城里及附近的人口只剩下一千多,最后还是河北(巴彦淖尔-包头一带)的汉人陆续来投才有了眼下这般规模”
一万多人只剩下一千多人,可想而知当时战事的惨烈,看着眼前这位纠纠唐卒,李晟基不禁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