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季无忧回到自己的府邸后,对于李晟基在白天所说的话还在沉思。
“燕王这是何意?”
现在燕军形势不错,以前南有石敬瑭,北有耶律德光,东有赵德均,燕军夹在中间伸展不开,阴山一战后形势大为改观,特别是北边的大敌目前处于四分五裂的状况,燕军正是大有可为之时啊。
再说了,燕王今年还不到三十四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为何说出那番话?
又仔细思索燕王所说的甚立法、司法、行政,他是一个聪明人,稍一琢磨便悟出了其中的道理。
着啊,律法涉及到方方面面,自然需要大量的人参与,这便是燕王设立甚“议事会”的初衷吧。
嗯,六成的通过率,估计也是燕王时常说的“集众人之智”、“少数服从多数”诸理在此事上的延伸。
但让平民百姓加入进来又是何意?
司法的与立法的分开,这倒是应有之意,否则立法时尽考虑对自己有利之事,司法时自然便利了——难道这便是让平民百姓进来的缘由?可彼等目不识丁,哪晓得国家大事?
他为何要讲一百年不变,又说甚“他在的时候…,如何如何,不在的时候,如何如何”,这又是何意?
嗯,燕王的见识确实高出众人太多,他在的时候自然可以拨云见日,一言而决,万一他不在了,继任的燕王才能见识大不如的情况下,于是留下一些规制避免发生大的错漏也有可能。
估计是上次大湖之战后燕王未雨绸缪而已。
燕王倒是是何许人?怎地一介武夫身上竟有这许多见识,不要说他季无忧了,这世上很多博学鸿儒也远远不及。
……
正沉思间,家人说王存章来了,季无忧赶紧出门迎接,王存章可是李晟基的近臣,须臾怠慢不得。
“恭喜了,丞相大人”
“多谢王大人,今后还须王大人对行政院的事务多多支持”
“那是自然”
一番寒暄之后,等王存章喝茶的时候,季无忧也在琢磨他的来意,出了今天那一出,王存章今儿个光临他的府邸必定不是闲的慌,肯定有事,没准还是李晟基授意的。
“老季,对今日之事有何感想?”
“感想?燕王高瞻远瞩,非我等可及,这不,我这正在想这些事呢,你恰好来了”
“老季,你可想过,大人为何让你兼领吏部?”
“吏部乃各部之首,本官作为丞相,自然兼领此部,不对,还请王兄明言”,季无忧突然想到李晟基平日里一些安排,看似无理,事后仔细一想却是最有理的,莫非此次官职的安排也是如此?
“老季,大人的基业到眼下这地步,开疆拓土已经是次要的了,我时常见到大人独自一人长叹短嘘,忧愁不已,我见识浅薄,远不如老季你,更不用说大人了”
“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亦有一得,我这愚者时常跟在大人身边,再蠢的人也该开窍了,白天的事我回家想了想,偶有所得,我这人容易忘事,所以赶紧跑过来找老季你了”
“王兄请讲,季某洗耳恭听”
“老季,我琢磨着,大人的担忧不在军伍,也不在政事,而在于人啊,他在的时候还好,一旦不在,这些人还会不会施行他苦心孤诣开创的这一套?让你这位既有干才,又忠心耿耿的人掌管吏部与百官,实际上大有深意啊”
“就是大人在的时候,你又如何能保证这些人都是跟大人一条心思?”
季无忧盯着王存章看了一会儿,弄得王存章颇有些不好意思,“老季你这是何意?难道我脸上有花吗?”
季无忧笑道:“老王见谅,我见王兄刚才一番言论大有见地,浑不似王兄平素模样,故此失态,见谅见谅”
王存章讪笑道:“我早说了嘛,愚者千虑亦有一得”
季无忧道:“王兄既然专门跑到我这里来,必定还有下文,赶紧说出来吧”
王存章嘿嘿一笑,“老季,还真被你说中了,我是这样想的,大人不是应龙的化身嘛,我等可否成立一个应龙会或应龙社,将真正对大人忠心耿耿,对大人的提出的一切大政措施既能理解,又能不折不扣执行的人纳入其中”
“你吏部的人首先得是应龙会的人,今后挑选、提拔人才时也优先考虑应龙会的人,这样一来,大人的忧虑不就没了”
“当然了,此会只可暗中行事,否则被大人知晓了就不好了”
“此会若是成立,还需一个章程,比如,入会的资格,日常行为之规范,违反章程的惩罚措施,等等,这些老季你最擅长……”
王存章的话还没有说完,季无忧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了他,“老王,这真是你自己想的?”
“是啊,老季你怎么回事,在你眼里我老王就是一个蠢材?”,王存章一把推开他,愤愤不平地说道。
季无忧向王存章施了一礼,“王兄见谅,没想到你是深藏不露,一语道破天机,大智若愚,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啊”
……
次日,吏部衙门。
为了培养培养人才,李晟基对各衙门普遍实行了高配,比如这吏部衙门,除了季无忧以外,还有两位侍郎,六位郎中。
同时,为了提高各衙门的工作效率,李晟基还将自己后世在业余时间所学的绩效管理理论编了一本教材,轮流给各衙门上课。
眼下吏部衙门八名干员都在座,静听季无忧训话。
说完了,又让各人都说一说,彼等说话的时候,季无忧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示。
等大家都说完了,季无忧说道:“诸位都说得很好,眼下正好有一事,便是燕王殿下所提的让云中女子学院的部分学员进入各部衙门的事,按照殿下的要求,今后各部衙门的吏员,女子至少要占到一成,各位都说说吧,此事如何办理?”
与燕军所有地方一样,八名干员有六名来自燕军退伍士卒,有两名则是慕名而来的读书人。
两名侍郎,左侍郎是横刀都退役的,姓曹,名文锦,三十六岁,右侍郎是在洛阳考上过进士的读书人,也相差仿佛,三十七岁,李肇殷。
六名郎中,三位是退伍将领,不到三十岁,两位是云中学院毕业的,二十出头,一位是大同当地的读书人,三十余岁。
燕军鼓励开会时积极发言,不分职位高低,不过官场的惯性还是很厉害的,一般情况下,自然是职位低的先发言,职位高的最后发言,别说这吏部了,就是李晟基的内外书房也不例外。
甲郎中起身说道:“季相,按照云州的一贯做法,自然是先收集各衙门对女吏员入职的要求,然后去学院进行初选,有意愿的,且符合要求的再安排彼等去各衙门进行面试,合格的便纳入吏部的吏员管理”
乙郎中说:“我看先把吏部大院的茅厕改一下吧,否则有女子来此办公实在不方便”
丙郎中说:“不知殿下此举是何意,在下方寸有些乱,先就不说了”
丁郎中说:“按照惯例来做吧,将彼等当做男子就行了”
戊郎中说:“燕王此举……,唉,女子都进入衙门做事了,那谁在家照顾娃儿、父母?”
己郎中说:“丞相,按照燕王殿下以前在横刀都教我等的,凡事须确立目标,譬如此事,我等需要知晓各衙门需要多少人,何时到位,在下估计彼等也没有一个具体的章程,干脆按照一成的比例严格分配,先安排彼等做一些文书事务,等有经验了再安排其余事务”
“我等就是需要人,彼等也不见得会来,所以我等尚需去学院宣讲女子到衙门做事的好处,正如燕王时常讲到的,燕军下辖人口不多,其中还有近一半女子,其中也不乏出类拔萃之辈,让彼等全部埋首后院岂不是浪费了,再说了,如果大量的文书事务由女子来做,我等男子到各处体察民情的机会就多了,也不至于成日里埋首案牍之中”
曹文锦说:“我同意己郎中的说法,吏部是五部之首,建议尽快行动”
李肇殷说:“不巧了,我这几日偶感风寒,恐怕去不得学院,你等合计好了,需要吾这里签字盖章的,尽管拿来”
季无忧听了,面无表情,“好,此事就议到这里,下一件事情,燕王世子快七岁了,礼部让我等推荐一位师傅,你等有何人选,尽可畅所欲言”
这下各位纷纷发言,连偶感风寒的李肇殷也说道:“论博学鸿儒,我这里倒有一个人选,可惜他没有官身,怕入不了殿下的法眼”
己郎中却站起来大声说道:“丞相,燕王殿下在云中学院成立之时便对我等说过,将来他的孩儿也会到此读书,为何又……”
己郎中姓李,名承嗣,也是横刀都那十几个跟着李晟基改姓的人,出身于山字营,今年三十二岁。
季无忧有些尴尬,“好了,此事就议到此处,下一件事情”
……
同样的事情也在礼部、户部、工部、刑部、法院、枢密院,驻扎大同附近团都以上军官衙署上演。
一个月后,根据季无忧的提议,李承嗣升任吏部右侍郎,而李肇殷却以云中学院缺乏教员为由打发到打发到学院做国文教员去了。郎中、员外郎等职务也做了一些调整。
不多久,应龙会便正式成立了,根据燕王的建议,应龙会的首领叫掌书记,简称书记,自然由季无忧担任,副手是欧阳浩,又成立委员会,姚猛、岳军候、高彦均、刘承威、元丰、李承训、景文广、李方颖、秋悲风赫然在列,录事一人,为李承嗣。
几年后,正是应龙会如日中天的时候,众人见了季无忧,有的叫他“季相”,不过更多的叫他“季书记”。
李晟基得知后,嘿嘿一笑,笑容很是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