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遭人嫉妒这事儿啊,云襄觉得自己是很有经验的。
她就只是天资出众了一点儿,修炼速度快了一点儿,年纪小了一点儿,运气好了一点儿,又受万师兄、萧师兄和傅师兄稍微照顾了点儿,哦,还有一个掌教玄翊道人的嫡传弟子的身份……这八年来,她并不觉得,自己占了多少便宜,每个月领的灵石、灵材,跟其他师兄弟都是一样的,连去食坊好好吃几顿都不够;师尊也没有偷偷贴补她什么,好不容易从师尊那里得来的一并“赤离”剑,还是她父亲楚临渊的遗物,后来又给还回去,给没了“焚渊”剑的万昕用了。
怎么就都觉得她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一个个都心气不平,愤愤然的,经常嘀咕些牢骚话,偏巧还总能被她听到。
没占到什么便宜的她尚且如此,更不消说切切实实占到了便宜的陆忱的祖父了!
恐怕嫉妒他,不仅仅是他的亲生父亲,整个陆家上下,对他都是嫉恨交加的。
陆忱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实情:“每每到这个时候,祖父总会去找家主告状,次数多了……后来,替祖父做主的,就变成了田夫人。”
家丑外扬,这下,自然是连陆家家主都不向着对方了。
即便是表面上向着,但私底下却会默认陆家子弟加倍的欺凌和抢占,同时杜绝了对方向田家告状的一切机会。
到了陆忱的父亲那一辈,情况更加严峻。
“陆家不再提供给父亲修炼的任何支出,父亲年轻气盛的时候,还去找田家做主过一二,那时,田夫人所剩寿元已经不多,区区百十来年而已,正准备不久之后闭关破境,所以直接做主让我父亲与陆家划清了关系,并且给了我父亲一笔资助,另立门户……”
说到这里,陆忱的脸上满是苦涩。
离开了家族的依靠,没有了家族的撑腰,一个修为甚至连筑基都不到的修士,又哪里会有什么活路呢?
一开始的时候,顾忌田家,顾忌田夫人,并不敢做什么,可是时日一久,原本顾忌的,也无所顾忌了。
尤其是十几年之后,传来田夫人闭关失败,生死道消的消息……
“他们把过错归结到了我父亲身上,他们说,是因为……是因为在田夫人闭关之前,父亲去找她,仗着从前的那一点恩惠,令田夫人心中挂念故人之后,以至于破境失败……”
“简直欲加之罪!他们以为修士都是纸糊的吗?装了点儿心事就能成心魔?”云襄愤愤地一拍桌几,“再说了,闭关破境失败,身死道消的多了去了!那是道心不够稳,修为经不起打磨,天道不愿意让她晋升呢!”
陆忱苦笑了两声,这话,谁都可以说,可只有他不能说。
那是田夫人,是田真人的母亲,也是对他有恩的人。
“那后来呢?田家找你们报复了?”
“没有,”陆忱摇了摇头,他是个实心眼的人,不会说违背本心的话,“田家从始至终也没有对我们怎么样,只是……”
他们什么都不做,有人会替他们去做。
比如,因他们而遭到贬斥的陆家。
“我爹得来的灵材,法宝,灵石,都是田夫人相赠,他们不敢明着来抢,于是……于是就设计了一连串的骗局。我爹他……是个好面子的人,与陆家断绝关系之后,结识了几个修为差不多的散修,他们……怂恿我爹把田夫人赠予的灵材、法宝都换成了所谓的修炼速成秘籍,灵根改换大法……为了能够凑齐所谓的能够改天换命的‘夺天造化丹’丹方上记载的灵材,他挥空了所有的灵石,从各个黑市里购买罕见的灵材,还欠下了巨额的债……”
“咦?黑市买灵材,还能够赊账?”
云襄眨巴眨巴眼睛,黑市她虽然没去过,但是听万昕说过,也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其中有的各种罕见的灵材,通常都是高阶修士相互之间以物换物交易所需的,而普通的交易,则是鱼龙混杂,真假难辨,即便是老手,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刻。
但在黑市交易,都有一个原则:银货两讫,现场结清。
从来没有听说过,哪里的黑市,还能够赊账的!
陆忱苦笑一声:“自然是不能的。”
云襄恍然“哦”了一声:“所以,这也是他们的圈套?”
陆忱点了点头。
云襄眼珠一转:“你先别说,让我猜一下。他们卖给你父亲的灵材,其实也是假的,但你父亲不识货,对吧?”
陆忱嘴里泛着苦,再度点头。
云襄扯了扯嘴角:“所以,最后炼制那个什么‘夺天造化丹’的时候,也没有成功吧?”
陆忱不作声,默认了云襄的推断。
“夺天造化丹”既然是传说中能够改天换命的神丹妙药,哪有一次就能炼制成功的?即便是那些四品、五品的丹药,如万昕这样出色的丹修,也不敢保证自己每一炉都百分百炼制成功,更不能保证开炉之后成丹百分百就是上品或者极品的丹药。
这理由都是现成的,让人挑不出错的那种!
而且,炼丹失败,灵材都没了,谁也没有证据说,问题出在这些灵材是假的,指责炼丹师实力不济,可偏偏,那个丹修还是陆忱的父亲自己亲自选的!
云襄吐出了一口浊气:啧啧啧,这世上竟有如此愚蠢之人!
要不是当事人的儿子就在她面前,这句话云襄会直接说出口。
但是看陆忱这么难过的样子,云襄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那……后来呢?你父亲他,发现自己被骗了没有?”
“没有……”陆忱摇了摇头,“炼丹失败之后,他的脾气就变得愈加暴躁,那些散修鼓动着他再凑齐一份灵材,再炼制一次,也许就成功了。”
云襄脸色微妙:“……他不会,又信了吧?”
然而,她低估了妄图逆天改命而陷入疯魔的人究竟有多执着……
陆忱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一个不愿停下来的赌徒,他们坚信天上会掉馅儿饼,坚信下一次,就可以翻盘。可是下一次,就是永远不会到来的那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