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襄扶额:这世上竟有如此愚不可及又疯魔之人!
明明已经把所有的灵石、灵材、法宝都挥霍一空,还欠下了巨额的债,怎么还能够有勇气继续呢?他能拿什么继续啊?!
“先是我姐姐,然后是我娘,最后是……我……”
“哎?”云襄眨巴眨巴眼睛,“什么意思?”
陆忱沉默了许久,然后极其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炉鼎。”
云襄的脸色有些复杂:“……”
她原本是不知道炉鼎是做什么用的,但是三年前前往道春中世界,意外遭遇了绿裳的真灵,才搞懂炉鼎究竟是什么。
所谓炉鼎,就是供男修吸取阴元、采阴补阳,或者供女修吸取阳精、采阳补阴,以提高自己功力的低阶修士!
这是一套源自于魔族的功法,名为“合欢”,一度被正道修士唾弃为邪魔歪道!
可是,偏偏有修士另辟蹊径,将之转换成了人修可以使用的功法。
修仙之路漫漫,道阻且长,终究会有人抵不过这种修为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修炼方式的诱惑,走上捷径。
“所以,是田师兄救了你?”
“嗯,”陆忱点了点头,“炼丹失败后,父亲的脾气变得非常糟糕,原本只是……偶尔对我娘,姐姐和我打骂,不过,娘和姐姐都会护着我。炼丹失败后,这种打骂,就变成了经常。娘和姐姐私下里偷偷积攒的一点少得可怜的灵石,也都被他抢走了,然后有一天……他就把姐姐带走了,然后……”
陆忱的眼眶泛红,两手紧紧的攥拳,神色满是自责。
云襄心有不忍:“今天先不说了……”
陆忱摇了摇头,通红的双眼里噙着泪水,不住地往下落:“是我没用,应该是我保护娘亲,保护姐姐的,可最后,反过来却是她们来保护我……”
“你,你那个时候还小……”
云襄想起了当年,鬼蜮幽冥宫毁了青丘小世界时的情形,阿雪和狐狸姐姐们拼了命地保护她,将她带离险境……
她本就不是个感情敏锐的人,开心和失落,她能感觉到,但是爱和恨,似乎并没有那么明显。
就好像她每次想起青丘小世界,心里泛起的都是失落、遗憾,而对毁了青丘小世界的鬼蜮幽冥宫,有的只是讨厌的情绪,并不是——恨。
但是,她又对是非善恶,有着很敏锐的自判:
比如,在道春中世界,遇上绿裳那档子事,她心中涌起的是愤怒,是一种基于对善与恶的判断之后做出的决断。
再比如,她对萧晧的喜欢,对寒岐的亲近,对万昕的信任,对陆忱的相帮,对邱正胤、孙正海、余正弘的厌恶……这些都是基于她对是非善恶的评断,然后选择跟这个人亲近或者疏远,哪怕是宋元郗那样对她动了杀招的人,她也没有生出什么恨意来。
同样是被保护的那一个,陆忱因为母亲和姐姐为保护他而殒命,感到深深自责,但是她好像从来就没有因为青丘小世界的被毁,因为阿雪和狐狸姐姐们受伤、失散,流离失所,而生出过对自己的自责,也没有因为因此而对鬼蜮幽冥宫恨之入骨。
“后来,我娘也被他们抓走了,也是被卖去当……”陆忱咬着牙,没有把那两个难堪的字眼说出口,“当时,娘还带着我,我们还在一起寻找失踪的姐姐……娘那时以为,他们是来抓我的,拼命把我推开了,让我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可是,他们只把娘抓走了,并且告诉我,姐姐已经死了,她的尸体,就被丢在乱葬岗……”
乱葬岗,乱葬岗,地如其名。
它不是专指某一处地方,而是这一类集中胡乱丢弃尸体的地方。
相比起这里,身死道消,肉身毁去,或许还算得上是一种对其生前的敬畏。
在乱葬岗里被丢弃的,多是修为极其微末的修士的尸体,他们的存在,一点儿价值都没有,动用灵火烧了,都嫌浪费灵力。
而陆忱的姐姐,就是在被榨干最后一点儿利用价值之后,被人随意丢弃在了那里。
“我在乱葬岗找到了我姐姐,她,她明明才十五岁,可是……”想起姐姐的死状,陆忱依旧会浑身打颤。
头发发白,如凌乱的丝线一样干枯错结,脸色枯槁惨白,唯有两只眼睛睁得浑圆,不满血丝,爆突欲出……
这大概就是“死不瞑目”的真实写照了吧。
正道宗门三令五申,严禁贩卖炉鼎,但是明面上没有,不代表私底下没有,而且因为风险激增,交易的灵石更为丰厚。
陆父用女儿换了一笔,用自己的道侣换了一笔,但是两笔加在一起,也填不上他原本的欠债,更何况,他又收了几样“灵材”,欠下的巨额灵石,便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就在陆忱的娘被带走的第三天,还是那些人,很快就找到了他。
他们根本就不怕陆忱能够逃得走——他们虽然是散修,但雇佣他们来办事的陆家,尽管只是田氏家族的附庸,却也有的是手段知道他的下落。
对他们而言,这一次一次抓人的过程,对对方是一种折磨,一种痛苦,但对他们来说,完全是一种快感,一种享受——一种凌驾于他人生死之上的享受!
更何况,这时的陆忱,还在乱在岗,还跪在他姐姐的尸体的旁边。
然后,他就被几根残肢兜头砸了一脸——那是他母亲的残肢!其中那颗被当作球一样砸向他的头颅,脸中还带着血红色的泪水干涸留下的痕迹。
这些畜生,竟然连个全尸都不曾留下!
云襄仿佛看到了那个凄惨惨的画面:被随意弃置在乱葬岗上的尸体,流着血泪的冰冷头颅,一个或许愤怒但更多的是恐惧的瑟瑟发抖的少年,还有来自一群丧心病狂的恶徒们肆意张狂的笑声和仿佛看待任他们随意刀俎的羔羊的目光。
云襄很是愤怒。
这些修士,便是把他们丢入畜生道,也是便宜了他们!
“你有把田夫人赠送的那道灵符捏碎了吗?”
“嗯……”陆忱低低地应了一声,但即使田彦斌收到了他的求助,却也没有那么快赶到,就在那被拉得无比漫长的等待和奔逃里,“我,看到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