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艾草便将仍旧挂着黑眼圈的松棠叫醒了。
她将抢来的那柄短剑插在腰间,便空着手在一边看松棠整理。
松棠打着哈欠翻出了几套旧衣服。
她自己换了件盖住脚背的素色襦裙,还监督艾草将她身上那件脏兮兮的胡服换了,替成了套干净的旧衣。虽比不上胡服,但将袖口裤腿扎紧了,行动也算方便。
多的旧衣,便被她塞进布包里,作为外层的缓冲。银两分了两份,一份用作路上的开销,另一部分则要进了京城才会用上。
松棠拿了些干粮,再拿了些常用的药草,与银两一起放在包裹中。她最后整理了下房间,还从另一间偏房翻出了把陈旧的大锁。
松棠将锁挂在大门上,认认真真地将钥匙放进了包里。
她的声音有点紧张:“艾草,我们真的要去京城了吗?”
艾草点头。她身上这套衣服虽旧,但布料柔软,穿起来还算舒服。现在她只腰上挂着一柄短剑,叉着手站在松棠身边,看着像是她的护卫。
艾草说:“你不想去吗?如果你不想去京城,我们可以现在打开锁回家。”
这也能让她完成目标。
她可以把所有接近松棠的男人都杀了——毕竟她比他们所有人都强。
但她更希望松棠能用自己的能力去争取一些别的东西。
松棠深呼吸了下。她说:“好吧,那我们真的去京城。”
她们在小镇上寻找前往京城的车队。恰好,当天便有前往京城的商会车队,车队也恰好有足够多的空位收留她们。商会主人,一名正值壮年的女子看着松棠笑着说:“我老家也有个这样大的妹妹呢!”
于是她们的路费也被免去了。
松棠和艾草面对面坐在摇晃的马车车厢里。车队在一刻钟前便已经启程,预计需要几日才能到达京城。松棠抱着包裹,茫然地问艾草:“这样就好了?”
艾草探头,看了一眼马车外面。一名驾着马的青壮年见到帘子掀起,便朝这看了一眼,微笑着问:“怎么了?”
艾草对那人摇摇头,将帘子放下,说:“是啊。”
松棠有点儿恍惚地低头看着在自己怀里的包裹。她原以为她会花去一大笔路费,但现在她的钱都还在她怀里。
松棠想了想,把原本用作路费的那部分银两递给艾草。
艾草没接。
松棠再往前送,将那个包着钱的小布袋塞到艾草手里:“你接着。”她与艾草对视了两秒,硬着头皮继续说,“你身边也放一点银两,如果遇到了什么事情……”
艾草想了想。她虽然不会因钱犯难,但也不能直接拒接,驳了松棠的一片好心。她拍了下自己腰上的短剑,说:“我这件衣服上挂了剑,便不放银钱了。”
松棠犹豫着将布袋放回膝盖上,说:“那之后进了京城,我们可以去住好一些的房子。”
艾草轻声笑了下,说好。
这马车车厢并不大,路又多是土路,颠簸的很。松棠坐了一阵,又去马车的窗口趴着看了一会外面,待天黑时,车队才在一处驿站歇了脚。
松棠腰酸腿软,脸色泛白地下了马车。
她咳了两声,扶着路旁的树缓了许久,才有力气问边上面色如常的艾草:“为什么你什么反应都没有?”
三两步跳下马车的艾草应了声,站在她身边随意伸了个懒腰:“我也不舒服啊。”
商会主人牵着马走了过来。这壮年女子轻抚两下黑马身上柔软的被毛,扫一眼艾草,便笑着问松棠:“第一次坐马车出远门?”
松棠苦着脸点头。
商会主人摸了摸马鬃,爽朗地大笑:“对你这个小女孩来说,坐一天马车还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她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了颗包好的糖,放到松棠抱着的包裹上面。
“如果还是不舒服,便吃颗糖!”她笑眯眯地说,“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就该多吃点甜的。”
她再看了一眼艾草,便再笑着牵马进了驿站。经她这么一通打趣,松棠也没那么觉得泛恶心了。她拿起麦芽糖仔细看,顺便调整了一下包裹的位置。
松棠轻声说:“这个好漂亮。”
她将裹着糖的包装纸一层层拆开,看着里面那颗方方正正的麦芽糖。这颗麦芽糖只有一寸见方,但外形是精细的甜瓜模样。
松棠稍一用力,便将它掰成了两半。她拈了一半糖瓜塞进嘴里,圆圆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眼睛亮晶晶地将糖剩下的一半举高,递给艾草,小声说:“这个好吃,你也尝尝。”
艾草看看腮帮鼓鼓囊囊的松棠,再看看剩下的半个小糖瓜,还是半蹲下来,拿起剩下的糖瓜放进嘴里。糖瓜在她口中融化,黏在了她的后槽牙上。
艾草笑着说:“好甜。”
松棠认真地点头:“好吃。”她心虚地左右看了一圈,见周围只有艾草在,这才低头舔干净了糖纸上,麦芽糖的碎屑。
系统在她的脑海里发出了充满怜爱的感慨:“这个世界的女主过的好惨啊……怎么连吃一颗糖都会这么开心啊……”
艾草笑:“她独自住在乡下,能平安长到这个年纪便很好了。”
光是她在松棠家的这段时间,她便吃鱼到快吃不出鱼味。若不是偶尔打些兔肉鹿肉换换口味,她早就把松棠绑去京城了。
更别提松棠独自一人住的时候了。
艾草慢吞吞地咀嚼糖瓜。松棠在她边上,靠着树抬头看天空。她的腮帮不动,只含着糖瓜慢慢地尝味道。厚重的甜味侵占了她的口腔,缓慢地扩散到她身体的角落。
她原先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抬头看天,直到眼圈发酸——她吸了吸鼻子,将眼泪赶了回去。
松棠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吃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也许是五年以前,再或许是更久以前……在她仍没有记忆的时候才尝过糖的味道。
但现在,她又记起了糖是什么味道。
艾草温暖而干燥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发顶。松棠吸了吸鼻子,眼泪不自觉便落了下来。
艾草无声地叹了口气,将哭泣的小女孩拢进了怀里。
她轻柔地拍拍松棠的背,说:“以后我们再去买糖吃——你怀里抱着的银两,可以买一座比你都高的糖山呢。”
松棠将脸埋进艾草怀里,哭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