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齐看向樊雅,只见他厉声宣布道
“第一件!从今天开始,我樊雅就是谯郡太守,我的部众会常驻谯城。
“第二件!你们以后得听话,要按时交税交粮,就交到我这里来。我会派人保护你们,但是如果胆敢背叛我,我就会派人清理你们的全家。
“第三件!这次的苦县俘虏,就由我樊雅收编了,以后有俘虏流民,都送到谯城来。
“诸君还有什么意见吗?”
樊雅环顾四周,意气自如。
坞堡主们都面有难色,一部分人觉得这样篡夺太守职位不妥。但更多的人显然是不满意第二和第三条——在樊雅明明能养活自己部众的情况下,没人愿意交税和放弃收聚流民的权利。
只见一个文人打扮的坞堡主从人群中走出,亢声说道,“你这是大逆不道!我们北山坞决不和篡逆者同流合污。”
众人望去,原来是北山坞主夏侯焘。他家是魏晋时有名的谯郡夏侯氏,他本人则是夏侯渊的玄孙,姑姑夏侯光姬则是琅琊王司马睿的母亲。因为自恃家世显赫,他从来没把樊雅这种暴发户放在眼里。
这一次,他故意从大义名分问题入手,不过是为了接下来和樊雅在税务和流民问题上讨价还价。
樊雅微微一笑,向他身旁人给了个眼神。两个卫士会意,还没等夏侯焘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把他按倒在地。樊雅缓缓走到他身前。
“干什么?你们这是篡逆!我要向我表哥琅琊王写信,你们没有好果子吃。”夏侯焘没有想到樊雅会直接动手,身子不断地往后缩。
“是不是接下来就说,如果减免一些税款,这篡逆还有的商量啊?我的大晋忠臣?”,樊雅蹲下,轻轻地拍了拍夏侯焘的脸,“我们的夏侯公子该清醒清醒了,你忘了这里是谁家的天下。”
“没错,我就是篡逆,你想向你表哥写信就写吧。琅琊王的军队有四万人还是有四十万人和我樊雅有什么关系?就算要制裁我,他们赶得及在我的四千人之前动手么?”他盯着夏侯焘,用意却在在场众人。
他转头向身旁的卫士说,“把夏侯公子押下去,让他写封信给琅琊王,就说夏侯家的坞堡被贼人抢劫了,全家被杀。”
然后,樊雅起身环视众人,“还有别的意见么?”
众人惊骇俯首,敢怒不敢言。
最紧张的是荀彻和夏侯焘,他们现在都被樊雅的手下缚住,眼巴巴地望着众人,希望有人能为他们说说话。
有的人开始望向桓景,他们刚刚听闻白云坞击退五百禁军的事情:考虑到禁军都是以一当十的主,如果能击退五百禁军,那么手头大概也有一只可以和樊雅匹敌的力量吧。这个他们平日里常常嫌弃的呆霸王,现在却是这些坞堡主,唯一可能的救星。
“哈哈哈哈哈哈哈...”
桓景看看众人,又看看樊雅,仰天大笑起来。
“笑什么?“一个卫士警惕地呵斥道,手放在在剑鞘上。樊雅眉头紧锁,盯着桓景。
“我来谯城之前,就有人嘱咐我说,这位青丘坞的樊坞主是谯郡的真霸王”,桓景指着樊雅。
燕燕紧张地注视着桓景。一旁众坞堡主吓得脸色煞白。
“本来以为樊坞主是何等英雄人物,没想到,竟是如此鼠目寸光之辈!”他冷笑一声。
几名卫士刚要发作,剑已经拔出了一大半,却被樊雅按住了。
“你不怕我的四千人马吗?”樊雅来之前就听说了白云坞歼灭五百禁军的事情,所以并不敢轻举妄动,先试探着。
“樊坞主以为有了四千人马就足够威胁我们了吗?好啊,你今天是可以把在座的坞堡主都杀了,那么接下来谯城附近的坞堡都会成为你的敌人,你的四千人马,一个一个坞堡地打下来,要花多长时间呢?”
一旁众坞堡主开始交头接耳:
“这是那个呆霸王?”“呆霸王以前不是能动手决不说话的么?”“我们看着两个霸王互相争斗就好了...”
“说下去。”樊雅开始好奇,他也想试试这个白云坞的呆霸王,看他能到底说出什么东西来。
“说到底,你的四千人是用来干什么的?你的敌人是谁?现在看来你觉得这四千人是用来镇服谯城的,你觉得你的敌人是我们这些坞堡主。如果你这样想,在这个乱世,你活不过今年年底!”桓景一字一顿地说。
樊雅不语,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四千人?好大的一支部队啊!可是你知道你的敌人是谁吗?是苟曦、是王弥、是石勒,你有四千人,他们有千军万马!等到在洛阳的争斗尘埃落定,这些人挥师向东,第一个干的就是你。你的四千人够干什么呢?那个时候,青丘坞只怕是要被族灭吧。”
桓景怕气势还不够,随手从旁边的案上抓过什么东西,狠狠地砸在地上。
“你指教的是,请继续说。”樊雅低下了头,他确实没有想过更加长远的计划。他只是在手下的怂恿下,先想乘着苟曦离去的空档,一举控制谯郡。
“天哪!霸王居然认怂了。”“这呆霸王了不得。”坞堡主们议论纷纷。
“如果把坞堡主当做你的盟友,让我们养肥了,每个坞堡主,出上五十人,和你的兵一起也有上万人。谯城之外,没有人会敢啃这么个硬骨头。而如果把坞堡主当做你的敌人,你那四千人镇压都不够,又如何对付外敌呢?所以你的首要方针,就应当是团...善待坞堡主。”
桓景觉得还是得给这位未来的谯郡太守挖个坑,“团结”二字说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你的那三件事,我一件一件来说。首先是谯郡太守的位置。你要当太守,我不反对,但是得正常交接,首先把荀太守和夏侯公子放了,然后写信给苟曦,最好是能得到他的承认,至少不要和苟曦撕破脸。”
樊雅一挥手,卫士们松开了两人。荀太守不敢相信地打量着桓景,为了讨好苟曦,他自到任以来一直在打压白云坞。没有想到在危难关头救自己的不是苟曦,而是这呆霸王。
“第二件事,税款和粮草我们可以交付,但是请减半。你得知道我们坞堡主的势力强了,才有可能帮助你。何况要养你那四千人,偌大一个谯城还不够吗?”
樊雅点头称是。周围众坞堡主无不感激地看着桓景,他们要的无非是这样一个结果。
“第三件事,你要流民无非是想壮大声势,我理解,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流民不是越多越好。之前你在青丘坞,本来只是一地而已,何况当时乱世尚未波及谯郡,所以来不了多少流民,可以应收尽收。现在天下大乱,你不光要面对全郡的流民,还要收纳临近地方的难民,你不怕他们乘机作乱吗?
“何况你初到谯城,城内百姓还安定不了,又怎么有余力安抚难民呢?这次的苦县俘虏,就让你接管了吧。但之后来到坞堡的流民,都请任由我们坞堡主处理:给我们流民,还你一支军队。”
桓景其实藏着自己的小心思,如果流民全部要交出去,自己发展白云坞的大业就没有多少人手了。但是他还是不想要苦县那群桀骜不驯的禁军,所以当做卖给樊雅一个空头人情。
“我樊某莽撞了,你们坞堡主可以自己收纳流民。”樊雅知道凭自己的实力,没法收纳那么多难民。而且,他此时还没有缓过来:他刚刚意识到之后必然要和周围的大势力争斗,现在分外不安。
一时堂下寂静无声。樊雅自是无言。而众人看得呆了,也忘了说话。
还是桓景打破了寂静。
“最后,我桓景,还有一个私人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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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焘,谯郡谯城人也,故晋末帝司马睿之舅氏。”《楚书·列传第五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