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桓景的计划,桓宣不禁赞叹。
“哥哥果然是诈降,此计大妙!”
一旁新军众人也拍手称快。经过一番商议,决定安排冉良先快马向陈县的刘瑞报信。
“对了,这位兄弟是谁?我怎么没见过?”桓景指着那个陌生的白面文士,“是新加入白云坞的么?”
那文士倒也不发话,只是歪着头,兴致盎然地盯着桓景。这人好生无礼,桓景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桓宣笑了:“哥哥,你当真不认识?”
桓景一愣,摇摇头。
只见面前的文士,撕下了八字胡,将纶巾解下,一头秀发披散下来——却正是桓景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轻薄子!我还是放心不下你,就跟着过来了。“
桓景高兴得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我那天也是情非得已,你的爷爷…怎么说呢……”
燕燕将手指按在他唇上,轻轻地说:“先不说这些,不然会扰乱你的心志,毕竟现在要紧的还是之后三天的行动…..”
突然,院门敲了三声,打断了她的低语
门外传来一声轻咳,接着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
“什么行动啊?”
桓景心中一惊:难道石勒派人来监视他们了?那么之前的计划可就全部泄露了。
桓宣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来人却是张宾。
他身后是一个高大侠客,戴斗笠披蓑衣,正是之前救下桓景的那人。
“桓公子,你的暗语,瞒得过程遐那帮腐儒,但可瞒不过我”,张宾严厉地扫视院中众人,“好一个李陵啊!”
张宾竟然识破了他们诈降的计划?
院中众人闻言大骇,有的按剑而起,有的拿起手弩指向院门,一时剑拔弩张。冉良年少胆大,竟抽出匕首跳到张宾身前。
“先生,五步之内,石勒可保不了你。”
张宾冷笑一声,“你们这些杂碎,就是一起上,想来也打不过我身后这位。”
他身后那侠客一瞪眼,竟唬得冉良向后退了两步。
桓景示意院中众人安静下来:”先生没有杀心,要真有杀心,之前就不会对石勒那样糊弄过去。“
原来当时张宾和石勒解释李陵投降事件的犹豫表情,也被桓景观察到了。
“算是被公子你看出来了”,张宾仰天大笑,“刚刚这个玩笑看来把你们都吓得不轻吧,今天来只是给大家道个别,顺便说个事情。”
众人将剑收入鞘,算是松了口气。
“先生此行何意?为何此前一直有杀心,而自从蒙城之战后,却一直在护着我?”桓景向张宾拱手问道。
“公子的观察力不错。此前我确实想杀你,算是各为其主吧,毕竟要为主公消除一个隐患。但去蒙城之后,我发现公子你是个可用之才,之后我的计划,也需要你的帮助。”
“这怎么说呢?”
“公子可知,石勒一直有侵江南之志?”
“我实不知。”
作为半吊子历史爱好者,桓景可记不清石勒在洛阳城破后的行动,只记得他们先在豫州转了一圈,后来稀里糊涂地就跑到河北去和段氏鲜卑互打了。
而历史上,石勒手下一直有两派,一派以张宾为首,希望立足河北,然后效汉光武故事。河北人口稠密,民风慷慨勇毅,确实是用武之地。
另一派表面以刁膺为首,实则是石勒自己的主意,那就是南侵。盘踞河北的王浚,与都督三州的苟曦,是天下唯二让石勒忌惮的人物。之前在河北,石勒夹在王浚和苟曦之间,屡战屡败,实在待不下去才渡河南下。
即使现在擒获了苟曦,对于北上这个选项,石勒依然心有余悸。在石勒看来,江东富庶,司马睿内部不稳,又没有多少骑兵,自己若向前进取,必能一举扫平。
在向桓景解释了石勒军中的路线之争后,张宾继续说:“桓公子如此聪明,想来能猜到我的意图。”
“先生希望我能回到谯城,阻挡住石勒南下的步伐。然后联合琅琊王的军势,断了石勒南侵的念想。”
“然也。”张宾颔首。
“可是先生不是要帮助石勒夺取天下么?”
“非也,我只是要保全一方百姓而已。一旦石勒南侵,江东必然遭遇战祸。但相较于王浚还有段部鲜卑,石勒反倒不甚扰民。所以我要把石勒拉去河北。
“另外,我引诱石勒让石虎做你此行的主将,公子你算看出来了吧。”
桓景恍然大悟,当时张宾没有一句话建议石勒让石虎做主将,却字字都在劝诱他,果然是权谋高手。
”所以你是说,要我把这害民贼……“
桓景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张宾低头,邪魅一笑,小声说:
“没错,做掉。”
三天后。
桓景骑着一匹骏马骑在队伍最前面,这是石勒临行前精选送给他的。谯城好马不多,此前身长八尺的他,披重铠骑在谯郡本地的小马上,一直觉得马要不堪重负。
直到现在骑着这匹被他叫做青龙的马,方才感到人马合一,无比地畅快。
桓景身后的石虎则心情复杂,在阳夏的屠戮之后,石勒加紧了催逼他与郭氏婚事的步伐。石虎实在不懂,为何叔父认为他成了家就能改性,甚至放话说,让他此次征伐之后,就回去成亲。
何况就是杀几个该死的晋人,至于反应那么大么?
他们一共八千人马,浩浩荡荡地来到陈县县城下,城墙在如此军势之下,仿佛矮了三分。
先锋一接近城墙,城墙上立马还以一阵箭雨,只得退回。
“城内的人听着,大司马苟曦已经做了石勒的俘虏,你们这点乌合之众,比苟曦何如?
“现在投降,保证一个不杀。”桓景双手握圆,向着城中大喊。
城门上立马传来骂声。
“卖国贼!我们生是晋人,死是晋鬼!”
这剧本背得不错,桓景心里暗自高兴,这和他在密信中吩咐的对上了。说明城中已经收到了冉良的信息。
“你们读了冉良送来的信吗?”
桓景拔马向前。
城上不答,又是一阵稀稀拉拉的箭雨。桓景特地嘱咐过,要表演得真一点,显示出自己亲冒矢石的感觉。自己本来身披重铠,这阵箭雨他挥剑稍稍格挡一番,竟也没有一点伤害。
一旁石虎不解,不是说好只要劝降就行么?
“桓兄,实在不行,我们强攻吧!”
他大喝一声,指挥部队向前猛攻。
在秋风中,军旗猎猎,原野上戈矛如林,在石虎的号令下,向城墙压去。
好!他信了!桓景大喜,在马上用手抡了一个圆。
城上的守军见了信号,忙向城下喊道,“别攻,我们这就投降!”
“只......只是不要再像阳夏城那样。”
石虎歪嘴一笑,这还差不多。
只见半晌过后,城门缓缓放下,桓景一马当先,石虎紧随其后。桓景一行人以及石虎的亲卫,率先登上吊桥,穿过城门洞,昂首阔步走在陈县的主街上。
远远地,刘瑞似乎正在街尽头等着他们。
突然,石虎感到,身后一声巨响——
城门楼上的暗格中推下了一堆乱石滚木,将来路彻底封死了。
街尽头传来刘瑞的声音:
“弟兄一起上,杀了这个禽兽,为阳夏的死难者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