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镛城由魏明帝所建,在洛阳城西北角,北接邙山。
此城形状狭长,南北约八百步,东西约两百步,所以桓彝所谓城小住不下许多人,也并不完全是托词。沿南北纵贯,金镛城筑有三个塔楼,城门在东、北、南三个方向,四面有护城河环绕。由于北接邙山,地势险要,可以俯瞰整个洛阳城,所以自修筑以来,就是洛阳攻守双方的必争之地。
石勒在城外,既知桓彝退守金镛城,遥望洛阳城,拊掌大笑:
“此空城也,可速进军城中!”
于是石勒的军队绕开城西北,来到洛阳城南集结,打算先撞开南门城门。面对无人防守的城门,冲车轻而易举地抵达城门外,可是第一声撞击却没有带来木头折断的声音,而是一声沉闷的“咚”。
“大王!守军从背后堵死了城门,冲车无法攻破城门。”前线指挥冲车的校尉赶忙请示石勒。
“看来是怀有决死之意了,也好,省得我劝降”,石勒回顾身旁的支雄:“快去让老营敢死者登城。孤料其兵少,不敢守外城,这是白捡的先登之功。”
支雄会意,赶紧指挥麾下的兵士攀援而上,他的儿子支翔冲在最前面——这个白捡的先登之功,支雄就安排给自己的亲儿子了。
支翔身手仿佛猿猱,领着众亲卫攀援直上,很快就第一个登上了城头,可还没有站稳,城头上就发出了一声惨叫,随后支翔身子向后一跳,在墙头上没有站稳,直直地坠下城来。
跟在他身后的亲卫赶紧将其救回,发现已经断了气,支雄在城下看得五脏俱裂,下令后军压上。待到后来者小心翼翼地登上城墙,这才发现城墙内侧,并无一人,却像铁不要钱一般满是铁蒺藜,都用胶固定在城墙的甬道上。而石勒的士兵为了赶路,都穿着草鞋,根本没法防护铁蒺藜。
接下来就是费力的清理工作,登城的军士只得拿刀将铁蒺藜从地面上小心割下,清理出一条道路。可是这样光是清理,就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期间桓彝继续整备金镛城的防务,偶尔让少数身手敏捷的敢战之士朝拥挤的洛阳外城城头射一箭,石勒的先登军士躲闪之时,又有不少踩在铁蒺藜上,扎得脚上遍是鲜血,更有两人因为自相践踏坠下城墙而死。
石勒窝了一肚子火,等着先登军士将城头的障碍搬空。第二天,大军主力方才入城,等登上城墙,准备向城内进军之时,众人再度傻眼。
在洛阳城中通往金镛城的主干道上,遍布着竹签,简直如茅草一般,若是一根根清理,怕是又要费掉两天的时间。
一个小卒自告奋勇,在竹签之间辗转腾挪地前进,居然走出了几十步。正当他向后挥手致意时,一个没踩稳,眼前的地面忽然哗地陷了下去,瞬间吞没了那个小卒。
原来除了扎脚的竹签还有吃人的陷坑。石勒再度犯难,略微沉思片刻,他下达了命令:
“新募军士着铁靴,直接趟过去!”
“大王,新募的军士着铁靴大概可以不用怕竹签了,可是遇到陷坑该怎么办呢?”孔苌表示反对。
“那只能怪他们自己倒霉”,石勒已经有些急了,若是连抵达金镛城下都要拖上几天,传出去可让人笑话:“何况这些新募的士兵皆是晋人,不是国人,也不必可惜。”
石勒忽然注意到身旁张宾脸色大变,自知失言,于是又补充说:
“至于各位文臣武将,在军中已久,都已是国人,那自然和那晋人有所区别。”
张宾皱眉道:
“无论国人、晋人都是人命,若是拿人命来填陷坑,又如何能让人为主公卖命呢?”
“那右侯以为若何?”
“以臣下之见,与其舍物用人,不如将滚木运进城来,捆做柱状,然后翻滚而进,即可以碾去竹签,又可以试出陷坑,可谓两全。”
石勒恍然大悟,于是立刻命匠器营的工匠将滚木削作一般粗细,然后七根滚木捆在一起,向前推进,遇到陷坑则以土填埋之。如是一边推进,一边填埋,不过半日,石勒的大军居然也算顺利推进至金镛城在洛阳城中的一侧,护城河边。
如是,小小的金镛城终于被石勒彻底围困。
石勒并不劝降,而是打算攻克金镛城立威。若要攻克金镛城,首先需要填平城外的护城河。
于是石勒命弓手以火箭集中射击城头,压制晋军射击,打算让工兵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填平护城河。桓彝则命士卒先用浸湿的皮革抵挡石勒弓手的火箭齐射,待一轮齐射间隙,立刻敞开皮革,重新以弓弩回敬对手;同时金镛城中原先准备好的六架床弩也从城头的射击台向城下射击。
这轮对射下来,石勒用于掩护土工作业的弓箭手并不能压制城头,反而死伤甚重。工兵自然也无法进抵护城河旁。
石勒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让匠器营的工匠将分拆成零件的轒轀车重新组建,向护城河边慢慢推进。轒轀是一种四轮尖顶无底木车,上蒙牛皮以抵御城上箭矢,人在车中推车前行,可以掩护士卒抵近城墙。
桓彝并不慌张,而是床弩的长箭箭头上绑上易燃物,并且点燃。接着用这样的火箭集火和对岸的轒轀,然而轒轀上方的牛皮成功抵御住了火攻。石勒的工兵得以顺利地开始对河道的填补,虽然速度比之前慢了不少,又花了两个整日才在护城河上筑起一道土坝。
土坝一旦筑城,护城河就失效了。
石勒于是立刻命工兵在轒轀的掩护下继续前进,轒轀经受住了城头箭矢的打击,长驱直到城墙之下开始凿墙。只要在城墙之上凿下口子,之后的士兵就可以攀援直上。
可是当工兵刚刚开始凿墙不久,突然从城墙上落下丈余宽的巨石,以千钧之力砸向轒轀,随着吱呀一声巨响,轒轀的尖顶被砸得凹了下去,凿墙的工兵也被巨石埋葬在其中。
“不是说轒轀设计得可以御落石么?”石勒责问一旁匠器营的首领。
“可也对付不了这么大的落石啊!不可能,这么大的石头怎么可能搬上城墙?一定是守军有什么机巧!”匠人头子半是惊讶,半是对同行的赞叹。
原来,洛阳城虽然兵少,然而新军的工匠在撤离之前,留下了部分攻城武器的样品,还有用于建筑的条石。所以用燕燕设计的吊车,守军可以非常轻易地将笨重的条石搬上城头,然后砸向石勒的轒轀。
石勒见状大怒,赶紧命令大军向前接应,试图救回伤员。这时,城中弓弩、床弩齐发,还有火球呼啸而过,石勒前去攻城的部队大溃而归。
“谁言桓彝不过一书生,还是挺能守的。”石勒感叹道。
“大王,如今该如何是好呢?”孔苌担心地问。
石勒试探性地看了张宾一眼,张宾一言不发。
“我军兵多,若要速克此城,不如轮战之。”徐光抢在张宾之前,接过了话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