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靖元年,或者说按照原时空公元纪年法的318年
长安得知建康城的事变时,新年的第一个月已经过去了一半。
这次事变,向长安送来诏书的依旧是羊曼,除了带来建康城新帝登基的消息之外,又带来了新的加封。在铚侯和雍秦二州刺史之外,还给了桓景一个征西将军的头衔。不过代价也是很明确的,那就是剥夺了桓景的司州刺史之位,转交给王敦的侄子兼养子王应。
当然,桓景先前的这个司州刺史也确实可以说得上名存实亡。毕竟现在桓景在司州的领地也就只有崤函道以西的弘农郡而已。在夺取豫州兖州之后,王敦趁着石勒和桓景各自离开洛阳之际,命王应占领了这块已经没有什么人烟的土地。
不过,桓景不在意这些头衔了。关中和晋室的联系已经淡漠之至,这不只是因为消息不畅,更是因为人心的悄然变化。无论是哪一派,都对建康的朝廷心寒了。
对朝廷反应最为激烈的莫过于是新军中的骑兵,他们中的骨干是先前祖逖借给桓景的燕赵骑兵队,现在由于凉州带来的新马匹,几个月以来,已经扩充到了五千人。由于军官都是先前祖逖的手下,所以骑兵中的将士们每隔一阵就催桓景为祖逖复仇,夺回洛阳。
而出乎桓景意料的是,卞壸、还有凉州的士人和武将,这些看似深受儒家影响的人,按说应该遵从上意,却也对建康朝廷出奇的义愤填膺。他们的出发点,则是因为王敦是篡逆,新立的天子司马焕不合法。尤其是卞壸,他从前在琅琊王府上的同僚们都被王敦屠戮殆尽,怎能不希望立刻报仇。
至于一般的新军将士,本来大多是河北并州的流民和豫州司州的部曲佃农,他们对晋室毫无感情。在每月四份的简报中,殷羡将王敦如何背叛祖逖,乃至进军建康篡逆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这样本来算是中立的新军普通将士,也对当下建康的朝廷同仇敌忾。
从人心上来看,桓景随时可以召集全军东出勤王。之所以没有起兵反抗建康事变之后的新朝廷,不过是没有人力和空闲,又不想做出头鸟罢了——关中的情况并不算太妙。
虽然洛阳一带的粮草大多转移去了关中,这个冬天得以顺利度过。然而开春之后,怎么安置从关东来的百姓,就成了一个难题。
好在这并非不可解决,毕竟关中几经征战,有着大量荒弃的农田,正是缺人手的时候。然而此中调度还是繁复至极,桓景首先解决的,是勘定田亩。
若是在豫兖青徐或者河北并州,因为士族的强势存在,勘定田亩恐怕是一件麻烦而又危险的事情。在原时空,后燕政权的慕容垂临死前遗命慕容宝勘定河北并州的田亩,甚至都还没有做征税的打算,就招致了河北并州士族的强烈反弹,最后在拓跋珪南下之时,纷纷响应代国,后燕几乎因为这一项政策而亡国。
然而在关中却不存在这个问题。连年的征战已经将从前士族的结构打烂,很多当地从前的豪族已经落魄到根本找不到一个中正官,也就谈不上维护中正制;而人口凋零荒地众多的情况下,关中当地仅存的豪族对土地也看得淡了。
加上来到关中的新移民都是经过扫盲的司州豫州民众,所以也算遵守法度,没有和当地人发生太多冲突。而同时新军官吏又都会基本的算术,效率在这个时代已是极高,所以不过两个月就完成了对关中及弘农郡的田亩勘定。
勘定了田亩,桓景终于能在关中的土地上,重建依赖于土地的耕战一体的军府。
桓景自己的中军自然是放在长安京兆郡一带。
而先前桓宣所部所谓平阳军,本来是驻守箕关对付刘聪的部队,现在则安置在郿县、武功一带,改称西军,和西面氐羌众多的略阳、扶风相接,南面与汉中以秦岭相隔。桓宣文武兼备,身段也还能屈能伸,可以和以蒲洪、姚弋仲为首的陇上氐羌军打好交情,为日后攻打盘踞武都阴平的仇池小政权,甚至南下益州做好准备。
先前邓岳的南军在襄城一带依靠河流为北边运送粮草,后来又在潼关为大军转运粮草。现在关中没有什么水网,桓景暂时将他们安置在蓝田一带,接着在王敦南下之后,邓岳又出蓝田关夺取了上洛和商县,直抵武关。于是南军也顺便在蓝田之上洛一带屯田,把守关中的东南通道。
北地郡和冯翊郡扼守河东,先前是防守的重中之重,然而随着刘曜被打残,这两郡也终于稍稍安定下来。李矩的荥阳军在潼关之战及后来的临晋之战中出力颇多,桓景于是将他的部下所谓长安军安置在此地,改称北军,并且与游子远的杂胡氐羌部队合并,形成了一支万余人的庞大部队,为五个军府中人数最多的。
至于先前桓彝部下的所谓襄国军,现在所谓东军,境况则最糟糕。这支部队原先安置在河内,是为防守石勒而设的,后来又在洛阳留守。然而为了给入关中的百姓殿后,桓彝和这支军队的骨干——原先洛阳卫戍营的千余将士——都战死在了洛阳,剩下的五千人群龙无首。
这支军队急需重建,可是却找不到合适的人,只能由桓景暂时兼管军事调度。而营中杂务,将士却出乎桓景意料,一致推王雍容来管理。原来当初襄国军在洛阳留守之时,洛阳的事务就多由母亲来负责,所以先前安置田产、人事组织,调运粮草之类事宜,母亲居然也能无缝衔接过来。
只是这支军队毕竟在潼关至函谷的要地,而王雍容只会简单的守城,根本没有能力指挥大规模的战斗,若是军事上始终处于管理的混乱状态,还真是危险至极。
桓景心里清楚,需要一员大将,可从哪里来呢?
从白云坞出身的王仲坚、陈昭之,都是将才,可是平时桓景都带在中军,所以两人独当一面的经验并不丰富。至于温峤则是顶级的谋士,如果作为将领则反而有决断不够的问题。桓景想来想去,能够作为帅才的竟然是先前在乞活军独立带兵的李头。
李头带着流民从河北来到司州,又从司州撤入关中之后,一直只是负责流民的调度,并未能重用,这不是没有道理的。一方面他和自己的部下需要磨合,在新军中的资历还远远不够;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李头过去在乞活军中的经历,让桓景对他也有所防备。
所以综合来看,桓景还是暂时接下了对东军的管理,并将中军移至潼关,与东军协防从洛阳方向来的军情。
五军府安置已毕,除了五军府之外,桓景还将骑兵从中军独立出来,并进行了扩编。
此时韩璞带来援助关中的凉州军已经撤回凉州,只是依约留下了万匹凉州战马,如前文所说,靠着一人两马的编制,桓景将从前两千人的燕赵枪骑兵队加上新军中的精锐扩充到五千人,此时先前高肃从河北带回的马种也已经长大,又为五千骑兵提供了除凉州大马外的后备马匹。于是从此新军骑兵不再缺马了。
总体来说,抛开自给自足且不太听调遣的氐羌军不谈,在满员状态下,桓景手下的军队大约有四万五千人左右,这几乎是当下残破的关中能够支撑的极限兵力了。
除了耕和战之外,桓景剩下的还有三个较为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一个是科技上的(考古式)研发、一个是情报机构的设立、一个是与附近势力的商业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