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打扰我修炼,想打扰你也进不来。”
在苏氏祖宅,苏倾容的院落门口贴着一左一右两道竖幅,内容如上。
苏氏老太爷想念乖巧可爱的孙女,数次尝试破除封锁院落的阵法,均以失败告终。苏氏族长夫妻不信邪,堵在门口,头发挠掉十几根,仍然找不到穿过封锁的方法。
“罢了,小容要闭关就闭吧。”苏氏族长无奈地说,“她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最多半个月就会出关。”
“上一次她闭关,你是这样说,结果你说错了。”苏氏族长夫人打趣道,“我猜她会闭关一个月,你跟我赌一回?”
不想输的苏氏族长拒绝了。
他留下一位护卫守在女儿的院落门口,去乡下巡视农田和果园,以免出现瞒报收成等事。族长夫人留在家里打理各类杂务,每隔两天与山里的儿子交换传讯符。
两个月平静地过去。
晒黑了少许的苏氏族长回到家中,问:“小容呢?”
族长夫人:“还在闭关。”
“……她耐得住闭关的寂寞?”苏氏族长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担忧地说,“我们还是见见她吧,万一她修炼出岔子……”
族长夫人也怕女儿出事,和族长一起来到苏倾容的院落外。
冰冷无情的阵法击碎了他们探望苏倾容的心。
“再等几天吧?”苏氏族长说。
“我觉得我们至少要等十几二十天。”族长夫人勾画着竖幅上女儿写的字,发愁道,“小容今年十四岁,长大了,开始不听话了。为什么她不能一直像小时候那样老实懂事?”
“可能是去年见到妖兽,被妖兽吓坏了。”苏氏族长分析,“她专心修炼是好事。乡下那些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不是准备成亲就是已经成亲,甚至生了孩子。小容不和男孩子玩,小词喜欢她,她一点感觉也没有,距离长大还远着呢。”
“说到小词,他在山里狩猎,独自杀了一只炼气八层的妖兽。”族长夫人说,“他资质不差,肯努力,实力还可以。要是小容喜欢他,我不反对他们成亲。”
“十几岁的孩子,自己都养不活,谈论成亲为时过早了!苏词是不错,可他连裴如昔这个女孩子都比不上,我不要他当我的女婿!”苏氏族长敌视所有妄想拐走自家女儿的男孩子。
族长夫人回忆起漂亮冷淡的裴如昔,赞成地点头道:“裴如昔一个人能杀炼气十二层的八爪鱼,跟她比较,小词的修为实力确实差了点。不过,裴如昔小小年纪就要和凶恶的妖兽搏杀,她的宗族待她委实苛刻。”
苏氏族长皱了皱眉,道:“裴氏如何待她是裴氏的事,我们管不着。”
裴如昔在斗法台上欺负苏倾容,他不喜欢裴如昔。
又一个月过去,苏氏族长夫妻坐在一起喝茶,聊着裴氏宗族。
无论是裴氏修士狩猎结束后直接去市集做买卖,还是裴氏族长亲自去市集、裴如昔收服一只三阶妖兽,亦或裴氏六叔公在城门下迎接狩猎归来的同族却被无视,这些事都值得讨论一二。
尤其是,裴氏六叔公请老祖宗出关,老祖宗真的出关了。
为了尽快知道事情的后续,苏氏族长不惜动用安插在裴氏祖宅的眼线,那位眼线不负他所望,一个个消息迅速地传了回来。
例如裴氏族长是躺着进祖宅的,再如裴如昔带着三阶妖兽进祠堂见裴氏老祖宗,没过多久老祖宗就回洞府修炼了。
得知裴氏老祖宗给裴如昔等人的惩罚,苏氏族长摇了摇头:“裴氏在两三百年前是拥有六位筑基修士的修仙家族,今时没落到被欺负,这位老祖宗功劳不小。”
族长夫人问:“此话怎讲?”
苏氏族长道:“莹姑那事你知道的,无需啰嗦。裴向荣筑基成功快三十年了,修为还是初期,传闻说他筑基方法不当,留下严重的后患。”
族长夫人讶然:“这是真的假的?他筑基,裴氏老祖宗没跟他说怎么筑基?”
苏氏族长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他肯定地道:“留下后患八成是真的。裴氏老祖宗有没有告诉他如何筑基,这事我不清楚,但裴向荣跟他家老祖宗有矛盾是毋庸置疑的。”
族长夫人叹了一口气:“裴如昔生在裴氏宗族,运道实在不好,被逼着上山狩猎也就罢了,狩猎归来还被老祖宗克扣修炼资源。我要是她,肯定会放慢修炼进度,尽量收敛锋芒,这样会少很多事。”
裴如昔这般可怜,苏氏族长不怎么讨厌她了,道:“其实我有点意外。林氏宗族此前求娶裴如昔被拒,我以为林氏族长会趁着狩猎打裴如昔的主意,没想到裴如昔这次狩猎没有遇到意外。”
“求娶裴如昔的林永森死在家里,林弘赦怕惹麻烦吧?”族长夫人猜测,“你说,林永森的死会不会是裴向荣下黑手?”
“有可能。但是裴向荣胆子小,应该不会这样鲁莽行事。”苏氏族长说道,“裴氏祖宅又有传讯符发来了,你打开看看是什么消息。”
他拿着茶壶倒茶,没空接传讯符。
族长夫人点了一下传讯符,纸鹤外观的传讯符发出声音:
“裴五小姐说,她在泰明山附近杀了林氏族长!
“悬赏六千块灵石的血魔带着一个散修同伴和几十个喽啰,在峡谷伏击离开往来市集的裴氏修士,裴五小姐一个人杀了血魔!”
纸鹤说完话,茶室里一片寂静。
热茶倒进小巧的杯子里,很快溢出杯子流向桌面,往桌子边缘蔓延。跪坐在桌子左侧的苏氏族长被茶烫到腿,赶紧放下手里的茶壶,施展法术收拾茶水。
族长夫人嗔怪道:“你怎么不小心一点?这茶卖一百块灵石一两,贵重着呢。”
不被夫人心疼的苏氏族长烘干弄湿的衣裳,说:“因为我倒茶时太惊讶了!你我联手未必杀得了血魔,裴如昔才炼气十层,一个人怎么能杀血魔!”
“你还漏了一件事,裴如昔杀了林氏族长。”族长夫人拿出一张空白的传讯符,故作轻松地说,“我得问清楚这两件事是不是玩笑。”
若是玩笑,她会严惩传递假消息的眼线!
此际,“在家闭关”的苏倾容装扮成散修少年,混在人群中穿过城门,回到落霞城。
宽阔的城墙墙壁上贴着十几张悬赏令,苏倾容一眼看去,对洞天里的绯瞳说:“在林氏祖宅杀死林永森的人还没有被抓到,他真会躲藏。”
绯瞳说:“你躲进洞天,也没有人能找到你的下落。”
苏倾容:“我没干亏心事,不用躲。”
话音刚落下,有人骑马过来,喊道:“悬赏令下的人,都给我让开!”
马蹄来势汹汹,苏倾容怕被踩伤,连忙避开。由于城门口人多,鱼龙混杂,她碰到一个行窃的小偷,险些被小偷顺走储物袋。
骑马的人在马儿即将撞向城墙之际一把勒住缰绳,随手洒了一袋灵币给受到惊吓的人们,说道:“诸位请见谅,我有急事!”
他揭下一张悬赏令,匆匆离去。
“那是谁呀,这么嚣张!”认不出骑士身份的人小声抱怨,“他当我们是乞丐么?几块灵币就想打发我们!”
“是裴氏的修士。”一位散修抬头看城墙,“他拿走的悬赏令,是血魔的。”
“啊?血魔死了吗?什么时候死的?我怎么不知道?”
苏倾容抓住偷窃失败的散修,没仔细听八卦,问绯瞳:“这个贼要怎么处置?”
绯瞳说出其它问题的答案:“裴如昔杀了血魔,还没领取赏金。”
苏倾容瞪大一双眼睛,感到意外,却没有太多惊讶的情绪,“她那么厉害,血魔惹她,被杀了不出奇。”跃跃欲试地道,“我也想揭悬赏令杀恶人!”
被擒住的小偷察觉苏倾容分心,趁机挣脱,还摸出一柄小刀刺她。这一记阴险的偷袭被突然闪现的禁制阻拦,小偷加大力量刺了刺禁制,刺不穿,立即收起小刀溜走。
无需绯瞳提醒,苏倾容打出一道灵光。
小偷狡猾,拉过无辜路人当挡箭牌,不料灵光绕开路人钻进小偷体内。小偷顿时浑身僵硬地扑倒,被追上来的苏倾容一脚踩在背上,再也逃不掉了。
人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让出一块空地,道:“怎么了?”
“我没惹这个人,这个人打我!”苏倾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小偷抢先哭诉,“巡逻队的人在哪?我要告状!”
“……不是的!”被误会的苏倾容焦急地说,“他偷我的储物袋!我才抓住他!”
“你在撒谎!”小偷大声嚷嚷,“我要告状!”
发生冲突的两人各执一词,有的人相信苏倾容,有的人怀疑她。苏倾容不会应对这局面,求助洞天里的绯瞳:“怎么办?”
绯瞳给她出主意道:“别管旁人怎么说,你被偷窃,你有理,你把小偷揍一顿便是。”
苏倾容犹豫道:“这合适?”
绯瞳肯定:“合适。”
苏倾容决定听绯瞳的,下手时又收了手,无措地问:“怎么揍人?我从来没有揍过人,我不会揍人。”
绯瞳:“……”
绯瞳干巴巴地道:“我也不会揍人。”
“救命啊!杀人啦!”小偷敏锐地发现苏倾容的意图,惨叫道,“我要死了!”
人们看苏倾容的目光顿时添上;鳄三分怀疑,苏倾容急着解释清楚,绯瞳却说:“别解释了,把你的身体给我。”
苏倾容乖乖地让出身体。
绯瞳不是第一次附身苏倾容,熟练地使用灵力扇了小偷一个耳光,然后拿出一颗散发着腥臭气味的红色丹药塞进小偷嘴里,道:“你偷我的储物袋,还敢找巡逻队告状?用不着巡逻队的人出面,我自己也能教训你!”
丹药入口即化,小偷尝到又苦又涩的味道,头跟着疼了起来,不由得满地打滚,发出不掺水分的惨叫。
人们畏惧地退后,不敢接近苏倾容。
绯瞳扫了他们一眼,用法术提起小偷,把小偷身上的东西全部抖下来,问:“有没有谁被这个家伙偷了东西?”
可别说,真有人被偷的。
物证当前,小偷无从狡辩。
等到巡逻的修士过来,小偷被愤怒的失主打断一只手,绯瞳已经用苏倾容的身体来到锦坊。
他对苏倾容说:“你承诺过请我吃好吃的,我现在要吃珍馐美馔楼的灵膳。”
苏倾容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道:“不会揍人,给坏人喂痛痛丹就行了。反正痛痛丹无毒,吃了顶多头疼几天……”
她安下心来,和绯瞳一起叫伙计过来点菜,好好地满足了三个月没吃过美味的肚子。
敞开肚皮大吃大喝的后果是把自己吃撑,绯瞳打了个饱嗝,觉得肚子撑得难受,将身体还给苏倾容,道:“你什么时候回家?”
苏倾容摸了摸肚子,埋怨道:“你是猪?吃了这么多!”
绯瞳:“你的身体想吃,我便多吃了几口。”
苏倾容说不过他,摊在椅子上消食,到了天黑才离开珍馐美馔楼。
夜色深沉,冷风呼啸。
潜入苏氏祖宅的苏倾容溜进自己的院落,在房间里恢复了苏氏小姐的装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在家里比在外面舒服,我喜欢家里!我好久没见哥哥、阿爹、阿娘和爷爷了,我想见他们!”
“苏词你不想见吗?”绯瞳问。
“我想和他斗法!”苏倾容说,“裴如昔我打不过,苏词……我应该能打赢苏词吧?我修为比他高。”
在前世,苏词比裴如昔更早结丹,是天衡洲最出色的天才之一。苏倾容记得,她被道侣杀死的前一天,听闻苏词顺利成为元婴真君,即将举办结婴大典的消息。
基于裴如昔给予的压力,苏倾容不认为自己能击败苏词。
但,能不能击败,她要打过才知道。
苏氏族长夫妻关注着裴如昔杀死林氏族长一事,完全不知苏倾容也有参与其中。听说苏倾容出关了,两夫妻也没有急着见女儿,而是关起门讨论苏氏宗族要怎么办。
林氏族长的陨落绝非小事,林氏宗族目前没有反应,若是明天林氏宗族邀请苏氏一同对付裴氏,或者裴氏重提结盟,苏氏是应还是不应呢?
被爹娘忽略的苏倾容撕下院落门口的竖幅,把竖幅烧成灰烬,洒进四季常青的花丛。
在裴氏祖宅,秀园北侧院的门口,芝芝被两位铁面无私的护卫拦下。
“柳姨娘,小姐在修炼,请不要打扰。”
“让开!”
芝芝穿着御寒的红斗篷,抱着一个手炉,神色不快地道:“我和昔昔是什么关系你们难道不清楚吗?让我进去,昔昔不会怪你们的。她要是责罚你们,我拦着,责罚落不到你们身上!”
两位护卫说道:“夫人会责罚我们,还会责罚你。”
芝芝:“……好吧。”
裴向荣闭关才半年,秀园都变成梁佳楠的了。
由于器坊的规矩被裴如昔改变,梁佳楠忙得连晚饭都没有吃,现在还在器坊。芝芝腹诽了梁佳楠两句,眼珠子一转,去主院把“裴向荣”拉出来,试图通过他进到北侧院。
可“裴向荣”也不听她的,他说:“我想散步,我要你陪我散步。”
芝芝:“见了昔昔再说。”
“裴向荣”握住她的手,坚持道:“先散步,再去见昔昔。”
芝芝拗不过他,陪他在黑夜下吹了半个时辰冷风,总算让他满意。两人来到北侧院,二位护卫的态度和半个时辰前完全不同:“请进。”
走进温暖的屋子,芝芝见到坐在小饭桌前的裴如昔。
犹豫了一下,芝芝小声说道:
“昔昔,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