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上官弗的话在她听来尽是嘲讽,似乎是在讽刺当年自己是因为看中了惠安郡主的身份才让她进门的,一时间气从心来,“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孙女不敢。”上官弗瞧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像是被戳中了软肋,竟觉得舒心了些。
“你……你……我可没你这个孙女……”老夫人气得捂住胸口,差点说不出来话,没想到她今日竟一改前些日“温顺”的模样,全然是换了个人,脱口而出,“沈叶娴就是这样教你的,难道她没有教过你尊敬长辈吗?”
“祖母!”上官弗心中的情绪仿若被激起来了一般,但又极其克制一般地喊了一声,堂上的人也仿佛被压制住了一般,不再说话。
上官弗对沈叶娴的情感,终究是复杂的,一下竟没维持住淡漠的心境,“我是我,她是她,您老人家大可不必一定要拿她来说事。”
她的神情是罕见的愠怒,殊月意外地瞧了瞧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变换。
“混账!”
老夫人突然就拍了一下桌子,生气到了极致,上官弗的话仿佛碰到了她的倒刺。
上官弗站在屋子中间,迎面感觉到了一股压迫感,或是说坐在上方的老太太希望她现在能产生一种压迫感。
不等上官弗说话,老夫人呵斥道:“几日后的上元节,你便不要去宫中了,免得丢了护国公府的颜面。粗鄙丫头,既是学不了礼仪,那就不要学了。”
言辞凌厉,不容反抗。
上官弗抬眼望向上方的老夫人,眼中竟没有丝毫惊恐之色,也未做辩解,恢复了淡淡的语气道,“全听祖母安排。”
上官弗也并未将她威胁的话放在眼里。
但也正是她这副不在乎的神情,让老太太看着很是不爽,仿若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皆是在她面前唱戏一般,如今一句,“全听祖母安排”更是让她气不打一处来,赶紧打发了她离去。
“滚出去!滚出去……”
老太太像是被气到了,大口大口地换着气,照顾老太太的嬷嬷赶紧上前替她顺气。
“老夫人,您消消气,消消气。”
上官弗抬起头,凝视着面前的场景,脚下向后退了两步后方才转身离去。
殊月虽然意外,但还是先一步为她掀起了门帘引路,抬头的时候,瞧见上官弗的视线看着院中盛开的兰花,双眸之间似乎闪过一抹恨意,那样的神色,让她的心里也凉凉的,说不清楚。
下午的光景,上官晋洪便回了府,原因是老夫人被气倒了,要求上官晋洪将上官弗送出府去,以免毁了上官家女儿的名声。
若非府中的老管家传话,他亦不知道他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的“名声”已传到了府外。
上官弗到了大堂的时候,府中的人也尽数到齐了,上官晋洪也是刚到。
“母亲。”上官晋洪拜过母亲,落座,只是看着屋内的场景,表情有些凝重。
老夫人气色倒还好,只是面上仍有余怒,“这种后宅的口舌之事本不该来烦你,只是你毕竟是府中的主君,又是你亲自找回来的女儿,我们这些做祖母、母亲的无法管教,就让你来亲眼看看。扪心自问,自她回来,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体谅她,好生待她,又真心想教导她,可她不仅不服,还在院中徒生事端。自古以来,家和万事兴,家和方能万事兴,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整个连安城的人笑话我们上官家的女儿不知礼数。”
上官晋洪刚一坐下,老夫人便颇有怨念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语气是不容还嘴的长辈口吻。
上官忻若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也格外引人注目,好似早已在心中排演了好几遍待会儿要发生的事情,如今只等着看热闹,然后在心底期待着爹爹发怒将上官弗赶出府去。
“母亲何出此言,弗儿才刚回府不久,纵是有些周数欠妥之处,也在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上官晋洪为上官弗说话,老太太的语调瞬间高了几度,“你是不知道,你这接回来的女儿在府中都做了些什么,性情乖张,苛责婢女,不服管教,忤逆尊长!就连我,她都没放在眼里,这府中的婢女皆是见证!你看看卿禾、忻若,哪一个像她这样?我上官家可养不出这样的女儿,依我看,不如将这丫头送出府去,养在府外的庄子,好好磨磨性子。”
老太太越说越气,恨不得赶紧将上官弗赶了出去。
“母亲这是哪里的话,既是上官家的孩子,哪有养在外面的道理!”上官晋洪眼神颇为复杂地看向上官弗,似乎也是明白上官弗的处境,转而面向堂中众人,高声道,“既然府中的婢女皆是见证,那不妨就将她们带上来,让她们都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上官晋洪没有直接责问上官弗,惠安和锦娘惊讶地相互交换了眼神。
还未来及去猜上官晋洪的心思,上官弗院中的几个丫头就被带了进来,跟着进来的,还有之前欺负琉璃的几个粗使丫头,但却不见琉璃。
惠安观察着堂前上官晋洪的神色,随即又将眼神放在了堂下的几名丫头身上。
“你们几人有何话要说?”上官晋洪的声音传来,想是久战沙场,冲锋陷阵,这样的声音着实适合用来审判,从天而降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想是与预期设想的顺序不一样,明心、含羞二人没有想到先被问的人会是自己,心虚地望了望惠安身边的锦娘,在接到锦娘的眼神后,二人方才敢开口。
“奴婢……奴婢们不敢妄议主子,只是老夫人和郡主夫人有问,奴婢等方才敢实话实说。”早已准备好的明心在面对上官晋洪时没止住害怕,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
“实话实说?”上官晋洪重复这四个字,语气却是难以捉摸的愠怒,“那你就说给我听听,长小姐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明心缩着身子,夹着微弱的哭腔,继续道。
“前些日子,长小姐从汀兰苑学完规矩回来之后,就在屋里抱怨国公爷和夫人对不起她,还说锦娘仗势欺人,仗着自己是郡主夫人从娘家里带出来的人在府里主仆不分……”明心话还未完,清月在也一旁接过话道。
“是呀,长小姐还因此咒骂郡主夫人,埋怨说当年若不是郡主以权势相逼非要嫁进来,今日坐在这府中后院主位的人便是沈姨娘,还说她才是这国公府的嫡女。”
上官弗听着这两个丫头一言一语,坦然地盯着二人,似乎并不在意她们能说出什么更过分的话来。
“当时奴婢们知道长小姐此言不妥,是以出声提醒了两句,但却惹怒了长小姐……”众人注视着明心,可她说到这里便不说了,反而委屈之际地摸着之前自扇巴掌的脸颊,哽咽了起来。
清月见状更是仿若同情一般,顺着明心的话补充道:“然后长小姐就让明心姐姐自己扇自己的嘴巴。”
说到这儿,清月也开始渐渐哭腔,一脸的奴婢命苦的模样,两个丫头委屈得不敢继续说,第三个丫头含羞又开了口。
“今日从幽兰苑回来的时候,应该是老夫人教导了几句,惹了长小姐不痛快,一回到院里的时候,就说老夫人倚老卖老……”
“放肆!”含羞的准备的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坐不住了,“你小小年纪,尽在背后行这口舌之事,乡下女子教出来的果然入不得眼。若真是让你进了宫,我上官家的脸面可真要被你丢尽了。”
老太太再次提到了沈叶娴,让本来漠然的上官弗扫了一眼她,眼神中多了些凌厉。
这眼神虽然转瞬即逝,却被老夫人与上官晋洪看得真切,两人心中皆是一怔。
“你看看,你看看,当着你的面她就敢给我甩脸色,我上官家没有这样的姑娘。”
见老夫人动怒,清月等人人知道火候已足,住了口。
“你们此言当真?”上官晋洪的声音传来,三人相视一眼后当即点头确认。
“奴婢们不敢撒谎,长小姐脾气古怪,在外温和待人,一到了院里就将气撒在我们身上。”清月补了一刀。
明心也低下了头自我检讨道,“奴婢深知自己的身份,从未多说过半句,若非主子们问话,是断然不敢嚼舌的。”
“还有前些日子,长小姐路过的时候见一个丫头洗坏了她的衣裳,硬是让我们打了她好几个棍子,那丫头年纪小,如今还在床上躺着,不能下床。”一个粗使丫头也紧赶着补刀,上官弗看清她的模样,正是前些日子欺负琉璃的那个丫头,原来就连那日发生的事情,都是一场算计。
“弗儿,你可有什么话说?”上官晋洪转过头对上官弗道,语气也并非质问,似乎是希望她能辩解几分。
上官弗神色依旧,听了她们叽叽喳喳说了这许多,终于轮到她上场了。
不知为何,上官晋洪也觉得她与前几日有些不同,但又觉得似乎没什么不同。
从他刚见到她时,她就一直是这样,冷漠疏离,像一只逃过过陷阱的猎物,对猎人有着天然的敌意。
上官弗朝着方才领头诬陷的两个丫头走近了些,打量着这几个低着头的丫头,冷笑道,“恭喜父亲,这国公府内的下人们,果然是长了同一条舌头,这么多年了,府中上下仍是主仆一心,父亲应该高兴不是?”
场上之人皆是一顿,尽数看向她……
“……”上官晋洪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片刻又被什么堵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