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宜王府的小院里,素布白衣的孙白微正趴在走廊的柱子呕吐,萧离尘一边嫌弃又一边陪笑,替他拍抚着后背。
“还不快给孙大夫倒杯水来。”
刚刚赶来的婢女一脸错愕,听了吩咐当即又小跑着回去。
孙白微缓过劲地直起身子,说不出话地指着萧离尘要发脾气,刚要开口又被颠簸的恶心劲儿袭击,当即又趴下去吐。
“孙大夫,来来来,喝水。”婢女端来了茶水,萧离尘第一个接过将它递到孙白微手上。
孙白微斜眼瞥着萧离尘接过茶水,喝下水后终于缓了缓,一开口便是怨气深重。
“萧公子,我都答应了随你进京,你让我……”
“这我知道,可是人命关天,此事耽误不得!”
“可是南河……”
“南河四州的百姓不差您的救治,但我们家阿弗没了您,可就真的没命了,你们医者不是最讲究患者平等的吗?”
“不是,我只是……”
“此次确实是辛苦了孙大夫,但我向您保证,等阿弗好起来,我一定亲自,好好地送孙大夫回去。”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孙白微每次刚一张嘴,便被萧离尘一一截话,对面每次都还是一脸陪笑的表情,反倒让他无话可说,但一听到萧离尘要送他回去,想到这一路来的颠簸,当场拒绝。
“那倒也不用。”孙白微拒绝得干脆,“事成之后,老夫自行离开便是。”
孙白微真是怕了萧离尘的性子,但也不敢惹怒他,谁料对面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些。
“这是自然,只是在下的话放在前头,只有阿弗无事了,孙大夫才能离开连安。”
萧离尘的语气带着威胁,孙白微也像是梦回归羽山庄一般愣了愣,当即扯过一丝笑容,跟对方讲道理道:“萧公子,我随你来之前便与你讲了,那位姑娘的病情早有结论,如今小狐狸不见,老夫也不能保证……”
孙白微话未说完,但意思依然明了。
萧离尘正欲说些狠话威胁,从里院的方向小跑来一位婢女,着急道:“两位殿下已在清苑等候,请孙大夫尽快前往”
婢女的话让萧离尘脸上有了期待之色,提起孙白微的药箱拉着孙白微就往里走,“小狐狸没有,人却有一个。”
孙白微不知所以地被人拉着走,心中顿时涌上一丝后怕,可如今想逃也为时已晚。
到院子的时候,苏辰正坐在桌边,左手手腕已经被拉了一刀,如今缠着纱布。
另一处的苏筹正在为上官弗输送真气。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服用火融果不死之人。”被强行拉着的孙白微仍然不愿相信有人会用火融果入药救人,人还没进屋,怀疑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在他的认知里人体承受毒药的上限还达不到这个高度。
可一进屋看见屋里的场景,脸上的神情瞬间就变得复杂起来。
床边的苏筹运功结束,刚好将上官弗平稳放下,孙白微赶紧上前把脉,一摸到脉象整个人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再瞧见上官弗的嘴角残留的血迹,更是怒从中来。
“你们还真把她当成野兽治?茹毛饮血吗?”粗鲁直接的放血之法触犯了身为医者的忌讳。
萧离尘不明此话深意紧接着问道,“孙大夫,你这什么意思?”
孙白微并未回答,在看到不远处的苏辰时,当即起身走向他,抓起他的右手查看脉象。
震惊之余突然顿悟,也容不得顾及身份之别,当即问道,“你中过天命?我师弟真的治好了你?”
苏辰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人,他说的师弟应该是许清凌的师傅孙白术 ,但是真正治好他的却不是他一个人。
“我师弟一生用药大胆,奇思冒险,敢以火融果入药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人。”说到此处,回头看向床榻之上的上官弗感慨道,“如此,这丫头也许真能逆天改命了。”
“你说真的?”萧离尘仿佛听到了一件天大的喜事。
“我的话还没说完,我说的是‘也许’”孙白微下意识地白了萧离尘一眼,“我在南疆游历之时曾见过一种以血养血的救人之法,只要宸王殿下与这丫头的血液相通,便可以一试。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此法耗血巨大,即使可行,也并非一劳永逸,她的余生都需要此法续命……”
孙白微点到即止,一切只在输血人的决定。
苏辰闻言,看着床榻之上的人像是为这多日以来的苦闷找到了一种解脱之法,怅然一笑,“好,她也曾救过我,如此都算是我欠她的。”
“王爷。”楚铭疑惑地看向了他,此刻的主人做出了一个不像他的决定。
苏筹凝视着说话的苏辰,顺着他的目光,了然地沉了眼。
当晚,孙白微在测试了血型之后,驱赶了其他人,只留下了苏辰和上官弗两人,为二人施行了输血之法。
其余的人尽数等候在外,萧离尘和楚铭焦急地候在门外时不时地朝里面投去目光,苏筹负手站在院子中央,背对着屋里的方向,偶尔抬起头去看暗夜的弯月,若有所思。
等到屋门打开的时候,孙白微擦着额头的汗,从里面走了出来。
苏辰也从他的身后出来,整个人脸色一片苍白,踉跄地差点摔倒。
楚铭上前及时扶住了他。
“王爷,你怎么样?”
泛白的嘴唇扯过一丝笑容,“不过废些血罢了,无碍。”
“孙大夫,阿弗怎么样?”另一边的萧离尘赶紧询问上官弗的情况。
“该做的我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这丫头的了。”
萧离尘从孙白微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激动地抓着他的衣领质问道,“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输血之法可行吗?如今血也输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原本背过身的苏筹也在听到这话之后转过身来,脸上仍是几乎看不出的神情变化。
孙白微被这质问也来了脾气,挣脱了萧离尘的手回道,“这丫头是先天衰竭之症,能活到现在全凭一口气吊着,输血之法本就是治标不治本,若是最后一口心气没了,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什么心气?”
“这些天就没一个大夫跟你们说,真正引起急症的不是她身上的外伤,而是因为常年郁结之气不散,致其气急攻心,心神溃散吗?这是由内里引发的绝症,在医家之中叫心神溃散,玄道两门之中的说法就是魂魄离体。换句话来说,就算身子好了,她若是不想醒来,谁也叫不醒她。”
众人的反应让孙白微更是气愤,世人总是对大夫报以了超越神明的期望,以致于病人若是没有药到病除便成了他们这些做大夫的一种罪过,想到此处,孙白微也只能习以为常地原谅这种无知,紧接着反问道,“这丫头最近可是经历了什么伤心裂肺的大事,以致于悲痛伤身?”
孙白微说到要处,院中知情的三人皆心照不宣地抬起头,有意识地看向屋里的人,谁都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萧离尘回过头,突然想到刑部衙门前出现的宋曲生,咬了咬牙,转身而去,“我倒要亲自问问那宋曲生当日到底跟阿弗说了什么?”
萧离尘愤然离去,没有人阻拦。
苏辰抓着楚铭的手紧了紧,脸上浮现出一抹似有似无的苦笑之意,然后对着身边的人说道:“楚铭,我们走。”
“是,王爷。”
楚铭早已对苏辰的身体情况担忧不已,当下只想赶紧将他送到许清凌的面前。
在路过苏筹之时,苏辰停下来看了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众人离开之后,院里只剩下了苏筹跟孙白微两人,孙白微眼神看向苏筹,寻求着接下来的安排,“宜王殿下……”
苏筹朝着孙白微点了点头,“周途劳顿,本王已让人为孙大夫安排了住处,还请孙大夫就此住下。”
他说着客气的话,浑身的气场依然是冷冷的,让人不寒而栗,孙白微带着惧意地回道,“如此,多谢殿下了。”
孙白微会意离场,正要回屋去拿自己的药箱,但转眼又被这股寒冷的气势吓到,索性直接离开了院子,反正他这一遭只是为了里面的那个丫头,留在她房间里也不差。
只是在前脚正要离开院子之前,出于大夫的本能,孙白微转过了身交代道,“里面那位姑娘虽然心神溃散,但若是亲人朋友能与她多说些话,也许能帮她一些。”
这院子里的亲属家眷,与她相识的人,也只有眼下这一人,自然只能叮嘱苏筹了。
孙白微说完就利落地转身,赶紧离开了这个有些冷的地方……
苏筹寒凉的身影站在院落中间,微弱的月色洒在他的身上,拉长了一道更加寒凉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