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旬悠悠的睁开了眼,就见眼前四只眼睛正愣愣的看着自己,想爬起来,就觉得这脑袋好像炸开了一般,剧痛无比。
“不羁,那比试如何了?”又重新躺了下去的言旬,有气无力的问道。
“比试,我的亲师兄啊,你还敢提比试啊,知不知道,你现在只要走出休云峰,我敢保证,最多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你就会被其他峰的弟子揍的连平君都认不出来。你信不信?”田不羁一脸不屑的说道。
“你啊,还是老实点躺着吧,刚刚六长老来看过了,说你无碍,休息一下就好了。”许平君拉开田不羁,给言旬倒了一杯水,又说道:“你好好躺着哦,我得回去了,等你好了记得要去找我哦。”
言旬本想叫田不羁送一下她,结果直接被拒绝了,也只好作罢了,脑袋疼得要命,言旬心里一阵疑惑,按理说,那一拳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威力啊,怎么这脑袋就像从中间被剖开了一般呢。
两年一度的宗门比试戏剧般的结束了,言旬现在的名声在各峰都臭了街了,神一般的开头,鬼一般的结尾,换作是谁,都接受不了。不过作为当事人的言旬倒是无所谓,反正休云峰本来也没什么好名声。
关于破剑,这俩师兄弟争论过无数次了,反正谁也说服不了谁,也没有人能来解个惑,时间一长也就不了了之了。
日子又回归了宁静,兄弟俩做完早修,也差不多接近午饭时分了。“兀那两个臭小子,什么时辰了,还不快去做饭,为师饿啦。。。嗝儿。。。”门外一阵忽高忽低,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言旬抬眼望去,酒鬼师父“风姿绰约”的倚靠在院门旁,另一边的门框上,居然是怀和尚,满脸通红,袒胸露乳,站的是歪七扭八。
司空见惯的言旬二人,并没有多少意外,缓步走过去,把这两个老货扶进了屋里。“师弟,你照顾一下师父,我去做饭了。”言旬丢下一句话,飞也似的跑了,留下田不羁顶着鸡窝凌乱在风中。这么多年来,但凡有师父的故友旧识来访,师父必然会大醉一场,每次都是这个德行,有时候喝美了,早上言旬起来,师父就四仰八叉的躺在院中,任凭家里的几只母鸡在身上翻找吃食。
不多时,言旬端着饭菜就来到了屋内,二老在田不羁的伺候下,正品着香茗,脸上酒色稍退,看上去清醒了不少。香喷喷的饭菜刚一上桌,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言旬五岁就上了山,在酒鬼师父时醉时醒的“精心”照料下,早就自己练出了一套做饭的手艺,加上这些年,许家父女的指导,厨艺也是精进了不少,简单的几个家常小菜做的是色香味俱全。
几个饥肠辘辘的人,盯着这桌饭菜,眼冒绿光,终于,酒鬼师父大手一挥,屋内顿时响起了一阵“叮铃当啷”,那筷子就像夏日的暴雨一般,猛烈的袭击着这一桌美食。酒鬼师父刚刚夹起一根笋子,眼前的一盘腊肉炒笋已经见底了,二个半大小子加上一个和尚,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就跟恶死鬼一样,疯狂的抢夺着眼前的饭菜,顷刻间已消灭了大半。
眼瞅着和尚夹起了最后的半条鱼,田不羁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抓住和尚正往嘴里送肉的手,公鸭嗓子粗声叫道:“老和尚,你们出家人不是不能吃肉的吗?怎地你吃的比我还多?”
怀和尚手上暗劲震开田不羁,鼓着腮帮子,含糊的说道:“你小子懂个屁,谁说出家人不能喝酒吃肉了,我这叫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说罢,在田不羁一阵目瞪口呆中,吐出了半条鱼的骨架,那叫一个完整,那叫一个干净。
一场轰轰烈烈的干饭运动,就像夏日的雷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你们两个小王八蛋,赶紧收拾好了滚蛋!”酒鬼师父一脸的不忿与哀怨,一顿饭下来,他就吃了一根笋子,几片青菜,加上半块饼,还是从言旬碗里抢来的。田不羁迅速收拾好了饭桌,朝着言旬吐了吐舌头,两人嬉闹着出去了,看着他们的背影,酒鬼师父莫问又好气又好笑,双眼之中,却满是宠溺。
怀和尚舒服的半躺在竹床上,拍着圆鼓鼓的肚皮,悠悠道:“决定了?”
“嗯!”莫问轻轻应了一声。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劝了你二十年,无论此去结果如何,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和尚坐起身来,认真的问道。
“你说!”莫问认真回答道。
“最后一次!”和尚胖乎乎的手指,比划了一个“1”。
“好!”莫问笑道。
“当年,你二十岁就闯过六峰,成为凌云宗乃至全天下年轻一辈第一人,何等风采卓绝,你再看看你现在,唉。。。不提也罢。如今我答应你,你这双徒儿我会认真指导一年,这二人资质不凡,尤其是心境,这十年来磨炼的很是稳固,相信这一年,定能一飞冲天。之前吊桥那件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贼人在暗,我们在明,且到底是冲着谁来的,一时间也不得而知,不过只要我在,你就放心好了,我定会护他们周全。至于你,苦非苦,乐非乐,执于一念,受困一念,一念放下,自在心间。”怀和尚微微笑道。
“多谢。”莫问言罢,便不再言语。从小到大的交情,很多事情不需要说得太清楚。
半个时辰左右,莫问和和尚来到院中,唤来两位徒弟,轻声的做了一番交代。初听到这个消息,言旬跟田不羁都是惊讶万分,两人焦急的不停追问,得知莫问非去不可以后,田不羁虽然没心没肺,平时也不着调,但是却极重感情,听说师父非去不可,硬是拽着师父的衣角,连撒娇带撒泼道:“师父,我才不要和尚教呢,你能不能不走啊?不然你带着我跟师兄一起去啊,我们也可以帮忙的啊。师父!”
言旬也是急切的看着师父,轻声问道:“师父,你真的要走么,我们是凌云宗的人,大师虽然功法高深,可他毕竟是笑佛寺的啊。”
莫问拍了拍二人肩膀,十年的相依为命,这两个小不点已然是半大少年了,不由得心中感慨,微微一笑道:“放心吧,为师此去,乃是了结一些旧事,没什么危险的,再说短短一年而已,很快就会回来的,怀玉原先就是我凌云宗的人,只不过当年的一些变故,才去了笑佛寺,他指点你们跟我其实是一样的。”
田不羁缠着师父不肯撒手,莫问也只好轻声安慰,言旬转头看着怀和尚,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忽然,眼前的和尚好似变得透明,言旬赶紧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咦,奇怪,又好像不是,正在疑惑的时候,一声粗哑的叫声响起“谁扯我裤子,臭和尚,是不是你干的?”言旬应声看向田不羁,只见那货满脸通红,正抓起掉在地上的裤子,飞快的提了上去。原来这货正跟师父撒泼呢,忽然觉得腰间一松,两条毛腿被风吹的还挺凉快,低头一看,裤子不知何时被人扯下了。
“哈哈哈。。。怎么样,老衲的凌云渡,可还入得了你小子的狗眼?”怀和尚拍着大肚子,看着手忙脚乱的田不羁,哈哈笑道。莫问也被这个促狭的老家伙逗得一乐,轻轻一拳打在和尚肩头。此时的言旬,满眼的惊讶,只是这惊讶的眼神里,有着不易察觉的一丝炽热。
莫问猛的一甩袖子,脚下轻轻一点,整个人冲天而起,背负双手,飘飘然飞下峰去,一声轻啸,一道声音由近及远,传入三人耳中。
年少不知愁是愁,携酒持剑闯九州。
本欲乘风十万里,奈何爱恨锁心头。
酒海沉浮二十载,半醉半醒难忘忧。
此去了却万千绪,不教旧恨添新愁。
言旬看着师父飘然而去的身影,眼眶已是微微泛红,其实,师父这些年来,放浪形骸,浪荡不羁,不过是一种伪装,他的心里其实很苦很苦。虽然他不曾问起,师父也从未提及,但是他能感觉到,好几次午夜梦回,走出屋子透气的时候,都能看见师父在竹林里对月独饮,自言自语。虽然听不清说什么,但是他总能感觉到一种浓浓的悲伤,弥漫整个小院,让人情不自禁想要落泪。
怀玉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言旬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不用担心你师父,或许此次,他能解开心结吧。”言旬重重的点了点头,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师父,希望你此次可以一路顺遂,得偿心愿,平安归来。我一定会照顾好师弟,不辜负您老人家的希望。”夏日的风儿,嬉闹着钻进竹林,抚弄着茂密的竹叶,发出阵阵“沙沙”声,驱散着人们的离愁别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