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完全睡着的前一刻战娆才意识到,钟离玥这一生气,一件重要的事被岔过去了。
她还没弄清楚钟离玥究竟为什么叫那个男子父君,而她又为什么会将梦境和现实弄混呢!
那天之后,钟离玥对他那个父君的事只字不提,战娆也不再去问,既然他说等她想起所有事之后自然会知道,那么她就耐心等着。
只是在那天之后,他就总是打着帮她激发前世记忆的旗号和她玩交换口水的游戏。
而且似乎越来越乐在其中,早上醒来要激发,中午吃饭要激发,甚至干脆把战娆的房间当成了他自己的卧房,天天赖着,说是方便随时激发!
战娆对此表示非常无奈,所有的想法都产生过,但惟独没有产生过拒绝的想法,不知是根本没有这种意识,还是别的什么。
总之几乎让表面表现的温润娴雅谪仙似的可内里却大相径庭的某只到了为所欲为的地步。
回神都的日子定在了半个月之后,战娆始终觉得将笙一个人留在汤谷太孤单了,想要带他一起回神都,让他真正的体会体会陆地上的生活。
对此钟离玥找了无数借口进行阻挠,但是最终都抵不过战娆的软磨硬泡。
到了走的那天,战娆一大清早就收拾好了行装,甚至还把白玉楼的几片瓦片放进包裹里,钟离玥不解的问道:“你带这么多东西作甚?还有这瓦片,你要了打算派什么用场?”
战娆一副老江湖的做派,微微蹙着眉一面思考着还需要带些什么一面道:“不知道神都距这里究竟多远,不多带些盘缠,难道要一路乞讨回去?!”
“噗……呵呵呵呵!”钟离玥被战娆的论调逗得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战娆蹙了眉望着他。
“有璃茉在,我们用不了几个时辰便能到达神都,这些瓦片你还是放回屋顶让它们做回本职工作吧!”
“璃茉?!你是说璃茉姑姑?!她……她……!”
战娆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璃茉不是已经……现在又如何能……而且璃茉姑姑毕竟是钟离玥的母亲,他怎么能直呼其名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母亲确实已经再十几年前就亡故了,我说的这个璃茉你也见过,不过她似乎不大喜欢你!”
战娆突然想到:“是那只杂毛大鸟?!”
钟离玥笑着点了点头。
“可是为什么她也叫璃茉?!”
“……她是母亲的前身,准确的说,母亲就是那只大鸟转生的!”
战娆顿时混乱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那么漂亮的璃茉姑姑竟然是一只毛色不纯的杂毛鸟!更纠结的是她前一刻还是钟离玥的母亲,后一刻便成了他的坐骑!
钟离玥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顶:“这些事情等你恢复记忆了,自然就能理顺了,现在不必刻意纠结!璃茉已经到了,我们出发吧!”
出去时,笙正在用谷粒喂璃茉,战娆停在璃茉面前愣了好久,最后突然扑上去抱住了璃茉的脖子,惊得璃茉毛都炸起来了。
“璃茉姑姑,你没死真好!不管你是人是鸟,就算你是个鸟人,小七都想从前那样喜欢你!”
璃茉很无辜的望着钟离玥的方向,那小眼神好像在说,君上啊!以后有她在的地方你能不能不召唤我!
钟离玥仿佛看懂了璃茉的眼神,伸手上前拉开战娆:“璃茉在她的寿命里还只是一只幼鸟,你这么叫她会吓着她!”
得到解放的璃茉抖了抖身上的毛,一脸防备的看着战娆,深怕她又做出什么出人意表的事。
当三人一鸟在神都城外的树林里落地时已经接近黄昏,战娆自在半空中看到神都的轮廓时就已经激动万分,此刻更是归心似箭,不过当她看到正在用嘴整理翅膀的璃茉时就微微皱起了眉头。
虽然不知道神都近十年还时不时和之前一样一片繁荣祥和的景象,但是璃茉这种品种的鸟如果进了城,难保不会引起注目。
璃茉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颤了颤,然后绕着原地转了一个圈,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消失不见了,过一会又冒了出来,这一冒出来吧战娆的魂差点吓没,嗷!一嗓子就跳了起来,像个树懒一样扒在钟离玥背上。
璃茉有些懊恼的垂下了头,只见她长着人类少女的身体,穿着七彩的纱衣,却偏偏还顶着一只杂毛的鸟头!
看在战娆的眼里实在是太惊悚了,不过也难怪战娆会怕,就连笙都被吓的白了脸,只有钟离玥淡定如常,看来是早就见怪不怪了。
“好了!璃茉,你现在还无法长时间的维持人形,跟着我们会很不方便,先回去吧!”
璃茉似是呜咽一般发出咕咕咕的几声,一颗鸟头几乎贴在自己胸口,看上去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小相公,要不你让她再试一次,若是能成功我们就带上她吧!”
战娆好不容易稳住受了惊吓的小心脏,就看到璃茉那副颓丧的样子,心里突然有血不忍心,莫名的生气一丝怜惜。
璃茉听战娆出面为自己求情,立刻抬头望着钟离玥,一双圆溜溜的鸟眼盈满了无数的星星月亮。
“怎么,你是不是突然觉得有了心心相惜之感?”
“嘎?!”战娆不明白钟离玥为什么会这样说,愣怔的望着他,后者却丝毫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不过还是同意了她的提议。
璃茉这一次可以说是卯足了劲,在原地像是个发了疯的陀螺一般狠狠的转了几圈,又是想上次一样短暂的消失了一小会儿。
不同的是这次在出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样貌清丽的少女,自己看过去,还真核记忆中的璃茉有几分相似。
他们前脚进了城,后脚城门就下了钥,战娆回头看着被紧紧关上的城门轻轻的呼了口气,幸好赶上了,不然若是让她再等上一夜,明天回家爹娘看到的一定是一只大熊猫!
由于太阳快要下山,路边的摆摊的小商贩正忙着收拾东西,远处的民宅已经有炊烟升起,战娆的鼻子突然就一酸,眼睛也有些胀胀的。
一点都没变,依然还是那个安定繁华的神都,路上行人的神态依然安详,土地庙里的香火依然旺盛,就连那些纨绔们常常留恋的红巷也依然是丝竹之声不绝。
战娆的步子越走越快,视线早已经是一片模糊,突然以匹快马自街角窜出,马上是一个穿着一身素孝的男子,在素孝宽大的衣襟里还能看到禁宫卫队的服饰。
那男子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拎着一根木锤,将挂在马身侧的一口铜锣敲得咣咣直响。
那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阵势,竟然并不慌张,只是随着缰绳的牵引不停的奔跑。
“皇上驾崩!全国着素,乐馆青楼停业一月!”
那男子在锣声中不停的重复着这样一句话,待战娆挺清楚之后心头梦的一震,瞠目看向钟离玥。
“走吧!先进宫吧!你父母估计现在也在宫里。”钟离玥却似乎十分的平静,并没有悲戚之色。
相对于外面的喧嚣繁华,皇宫里显得格外沉静,从宫门一直到皇帝的寝宫,除了已经全部换上素服侍卫和宫人,没有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想必这个时候都集中在大殿,或是寝宫里等着遗旨吧!
寝宫里并没有预想中的哭声震天,反而更加安静,走进去才知道原来除了几个着孝的宫女太监,根本就没有其他人。
榻上躺着的人穿戴的十分整齐,明黄的皇袍包裹着枯瘦的身材,脸上的表情却非常安祥,钟离玥不理会几个宫人诧异的眼神,一步步缓缓的靠近床榻,垂眸看着榻上的人。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相隔了九年,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完全找回前世的记忆,十四岁的年纪,还不能堪透人世间的所有感情,那个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失去母亲和失去战娆的感觉是那么的不同。
一个是纯粹的难过和心痛,一个却是天塌地陷一般的绝望,仿佛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光彩,都不及她回来他身边给他一个明媚的笑。
偏偏在这个时候,躺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他的父亲,再次提出了那个让他避之不及的要求,那是他唯一一次和他的父皇争吵,两个性情温润的人吵起来却远比那些本就暴躁的人激烈。
他再次离宫出走,这一走便是九年,这一走便隔了阴阳!
幸好,幸好他有了前世的记忆!
知道他此刻的死,并不是真正的死,否则,若他只单纯的是钟离玥,真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在的自己。
战娆的眼泪早就止不住了,她不知道皇帝伯伯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可是看着这个曾经让她认为,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比自己父亲还英俊的男人,此刻却瘦得已经脱了相。
虽然一世都站在权力的顶端,可是致死却没有一个亲人伴在榻前,她的心里就一阵阵的发酸,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