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钟离玥,虽然他表现的十分平静,像是早就知道了会有这一天似的,可是战娆莫名就是觉得他的背影透着深深的悲伤。
钟离玥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感觉背后一阵温热,腰上被一道力量紧紧的环住。
“小相公,你不要难过,你还有我!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
明明是带着哭腔的话,可是听着却那么动听,钟离玥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幸好是背对着战娆,那丫头一定会以为他是受不住打击发疯了。
“其他人呢?”钟离玥抬手将立在寝殿门口的太监招过来问道。
“回七殿下,总管大人去取皇上留下的遗诏了,大伙都去前殿等着宣读诏书呢!都以为你没这么快回来,这会子恐怕已经开始了!”
钟离玥掩着龙榻边缘坐了下来,这张床曾今在整个皇宫里,除了他和璃茉没人敢这么随意的坐在上面,不过都是因为权利这个既诱人又敏感的东西。
如今那个占有权利的人毫无声息的躺在这里,却再也拿不起权利的手杖,这个位置又会让多少人为之疯狂?
“小相公,你不去听听皇帝伯伯有什么遗愿么?”
钟离玥抬头看着战娆早就红肿的双眼,站起身,用自己的衣袖帮她擦了擦脸,动作轻柔,仿佛在擦着一件易碎却名贵的瓷器。
“不必了,我知道他有什么遗愿,但是我做不到,所以不听也罢!”
“可是你是他的儿子啊!他最疼爱的就是你了……”
“他不只有我一个儿子,而且除了这宫里的人,没有人知道他有我这个儿子,百姓眼里他只有六个儿子!
而且……而且他之前的遗愿未必就是他现在的想法!”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现在?现在他死了,死人还能有什么想法!”
战娆觉得自己似乎不太认识钟离玥了,曾经的他虽然也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对父母对亲人都是极好的,她还能清晰的记起璃茉刚刚离开人世的时候他那红肿的双眼。
可是现在……
等等!
璃茉!璃茉!
战娆看着和笙站在一起,始终保持沉默的璃茉,璃茉姑姑是杂毛大鸟璃茉转生的,死了之后又做回了杂毛大鸟。
钟离玥之所以这么说,难道皇帝伯伯也是什么东西转生的?那他现在死了其实不是真的死了,而是做回了从前的自己?!
还是说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什么东西转生的?钟离玥一直吵吵着让她想起前世的记忆,难不成她前世也不是人?
她突然又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离奇的梦,想到这里战娆整个人都颓缩了下来,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小相公,我想我知道我的前生是什么了!”
钟离玥本还担心她会误会些什么,被她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的一时反应不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上立刻浮上了惊喜的神色。
“你你想起什么了?!”
“我想起我十几年前做的那个梦了,梦里我梦见我是一颗树!”
“只是想起了梦么?还有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了喧嚣的声音,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这遗诏一定有问题,我就不信我们这十几年都守在神都为他分忧解劳,他怎么可能将皇位传给那个见不得光的野种?!”
“就是!大皇兄即是长子又是嫡子,这皇位就是怎么传也传不到那个野种头上啊!”
……
脚步声越近,这些愤懑的抱怨声也越清晰,钟离玥的脸上并不见过多的表情,战娆却皱起了眉头。
目光愤愤的瞪着门口,只碍着怕扰了皇帝的英灵才忍住没冲出去和他们理论,可是一张小脸本就因为哭过有些发红,此刻却有些微微泛白。
显然是那左一句“野种”,右一句“野种”触到了她的底线。
璃茉姑姑因为在跟了皇帝伯伯之前嫁过人,所以按照皇家的规矩是不能立为嫔妃的,就那么住在宫里,受皇帝的宠爱已经是冒了大不为。
虽然自有了璃茉姑姑皇帝便不再宠信其他嫔妃,可是也正是这种独宠让她不仅因为没有名分被人暗地里嘲讽,更是让那些嫔妃们恨得要碎了牙。
虽然钟离玥也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可是那些嫔妃和皇子们背地里总是叫她野种。
钟离玥起初听了也觉得委屈,可是每每告诉璃茉,璃茉都会劝他要宽容大度,学会息事宁人。
再后来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和皇兄们的不同之处时,他决定离开皇宫,既然他的出生不沾染皇宫的一尘一土,那么他今后的人生也要活的随心所欲,尽管那一年他只有十岁。
偏偏那个时候的战娆,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只管惹祸生事的愣头青,只要是让她听到那些皇子们背地里叫钟离玥野种,也不管他是哪个嫔妃的儿子,身后有着什么样的靠山,她都一定会想法子惩治他们。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居然还没有长记性!
一群人黑压压的从寝殿门口鱼贯而入,当看到站在皇帝榻旁的钟离玥和战娆时都是一副诧异的神情,不过那诧异也只是一瞬,立刻就有反应快的大声嘲讽了起来。
“我就说这遗诏有蹊跷吧!
看吧!果不其然!
十几年都不见人影的人,恰恰今天就冒出头来了!现在父皇驾崩的消息恐怕都还没出神都呢!
远在山水间游玩的人却来的这般及时,可真是神机妙算那!”
“哈哈哈!四皇兄还真是没说错!
我确实是算到今天父皇会一命归天,而且我也知道他遗诏上是将皇位传给了我。
原本前一刻还说想把事情说明白,这皇位你们谁想要就谁拿去,可是在看到你的这一瞬间我突然又改变主意了,这可如何是好呢?!”
“你少来这一套!谁要你让!我们这里论起来哪一个都比你有资格坐这张龙床!
父皇当初也不知道是被什么蒙了心,居然宠信你娘那种残枝败叶,也就父皇相信你是他亲生的!”
“就是!就凭你一个没名没分的野种也配继承皇位!那岂不是连大街上的乞丐都能当玉皇大帝了!”
还不等钟离玥说什么,边听到啪啪两声,说话的四皇子和二皇子的脸都莫名的肿起老高,正一脸惊恐的看着四周。
身边离他们最近的都是和他们一起进来的几个人,战娆和钟离玥距离他们至少有四五步,而另外陌生的一男一女也距离他们至少有七八步,是谁出手竟然这样快?!
“谁!是谁?!来人!把这些闲杂人等给本王赶出去!”
“皇兄,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没听错的话,父皇的遗诏的的确确是把皇位传给我了,若说这里真的还有闲杂人等,我想也不应该是我或者我的朋友吧!”
钟离玥的唇边始终都带着清浅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却也始终都没有到达眼底。
战娆红肿的眼底也露出一抹暗爽的笑意,虽然她也没看清楚到底是谁出手揍了这两个欠揍的皇子,但是还是瞬间觉得浑身都舒爽了。
“就是!你们要是不服气,就尽管去找出这遗诏是假的的证据来!否则我们可就选日子风风光光的举行登基大典了!”
“你是哪里蹦出来的野丫头?!皇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上你来插嘴?!”
“哼!你没听见我叫他什么么?我叫他小相公,自然将来就是要嫁给他的,以后你们可都是要跪在我面前三跪九叩的,到时候插不上嘴说话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战娆为了逞一时口头之争,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站在一边的钟离玥却听得心花怒放。
将手半握成拳挡在鼻端,笑的肩膀都跟着一抖一抖的。
可是有人欢喜就有人忧,笙原本只是安静的听着这些争争吵吵,觉得陆地上原来也有这么许多明争暗斗。
可是当听到战娆的一番话后,心里莫名的传来一阵阵的钝痛,看着那只与自己相距不过几步之遥的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只觉得自己突然非常的渺小,小的自己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小七……你是小七么?!”
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自大殿门口传来,战娆循声望了过去,心顿时揪紧了。
来不及思考任何问题,三步并作两步,扑向声音的来源,推开挡在门口的几个皇子,直直的扑进了来人的怀里:“爹爹!”
只这一生爹爹战连成等了多少年,本以为这一辈子都再也听不到了,可是没想到就在今天这个玥国有史以来最最混乱的日子里失而复得。
五十几岁的男人竟也忍不住老泪纵横,虽然有七个女儿,可是最让他费心的莫属是战娆了。
从还在娘胎里就开始记挂着是男是女,出生后的每一步教诲都是用尽心思,可以说是早就当成了他最最器重的儿子。
在瓮城的时候他曾想若是能胜了瓮城之战,凯旋班师,一定要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都教给她。
还要为她寻遍天下的修行古籍,只可惜那一战根本不存在什么胜败,却让他们亲人一别就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