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苏苏坐在导演身边,她的右边留着一个座位,空空如也。
陆沉泽还没有到。
身边的人们来回走动,互相寒暄,童苏苏的视线一直盯着门口心不在焉。
今天是她和陆沉泽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
在这段时间她读了很多抑郁症相关的书,看了很多抑郁症患者的自白文章以及纪录片。每个人的病因都不同,症状也不同,可他们或多或少都有相似的感受,极度敏感,极度怀疑自我,持续性的悲伤让他们丧失对正常生活的兴趣,哪怕他是一个热爱生活,热爱生命,喜欢自己的人。他们需要爱,需要关心,需要倾听,需要认同。
她从来都不觉得陆沉泽需要别人的爱,需要别人的认同,陆沉泽有那么多的人崇拜,有那么多的人的爱,可她不知道除了这些自己还能给他些什么。
她要在今天告诉陆沉泽,自己喜欢他需要他迫切渴望留住他。
门厅的门突然被推开,童苏苏望了过去。
叶行走了进来,童苏苏觉得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秒钟,叶行已经走了过来,导演站起身和他打招呼,自己也站起身,她扭头朝门口张望,许久没有看到自己期待的身影。
房间里很吵闹,她看着眼前的叶行凑近导演说了什么,导演点了点头说好。
他在说什么,陆沉泽不来了吗?
童苏苏失落的情绪难以自持,她坐下在座位上,拿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
身边的喧哗声酒杯碰触的声音,在她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有人走过来跟她碰杯,又离开,她站起来,又坐下,手边的酒杯被喝完又不断被添满。
当她再一次拿起手边的酒杯送往嘴边的时候,突然被拦下,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抬起头,陆沉泽看着自己,眼睛里依稀有笑意,这笑她仿佛曾经见过,在她是猫咪的时候。
童苏苏觉得自己脑子晕乎乎的,脸也烧红烧红的,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喝了太多酒,还是被眼前的这个人给迷了眼睛。
“怎么喝这么多酒啊?”陆沉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童苏苏呆呆眨巴了眨巴眼睛。
陆沉泽笑了一下,落座在自己身边。
导演弯腰侧过身子,从自己的背后绕过去和陆沉泽说话。陆沉泽也凑近,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椅背上,自己脑后的头发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喷出来的气息。
童苏苏僵直坐着,不敢扭头,也不愿低头。
陆沉泽和导演说着话,他能闻到童苏苏的洗发水的味道,能感受到她的头发扫在自己手臂上毛茸茸的触感,说完话直起身子坐回去的时候,他的视线经过她的头顶,她的发梢,她的耳垂,她的侧脸,她的鼻尖,她的嘴角。
酒过三巡,有的人提前离开,包房里人越来越少,只剩一些主创还留在这里,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聊天,童苏苏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喝多了,她努力保持清明,把视线放在不远处的陆沉泽身上。
陆沉泽和叶行说了两句话,推门出去。童苏苏赶忙站起身,离开座位,追了出去。
走廊上已经没有了陆沉泽的身影,她慌忙追出去,生怕陆沉泽已经提前离开。
演员导演醉醺醺从她身边经过,她赶忙拉住询问:“副导,你看到陆老师了吗?”
演员副导演想了一会,才言语含糊得回答她:“我看到刚.....刚往天台去了,对,天台.....”
童苏苏顺着副导演手指的方向跑过去,拐过一个弯,她看到了陆沉泽熟悉的背影,站在走廊尽头的露天天台上,他低头点了一支烟,打火机的火光亮起又熄灭,他的脸被照亮随即又陷入一片黑暗。
童苏苏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她已经尽量放轻了脚步,但陆沉泽还是听到了,他转过身看了过来,他的视线直直落在自己身上,童苏苏不自觉停住了脚步。
两人对视着,隔着悠长的走廊。
直到童苏苏看到陆沉泽对她抬起手臂,招了招手。
这手势,她熟悉。陆沉泽每次叫小白猫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姿势。
是在叫她过去吧。
童苏苏迈开脚步,朝陆沉泽走了过去。
这一段走廊,童苏苏觉得好长,她迫不及待想站在陆沉泽身边,可当她走近了,她又觉得特别短,别说要说的话,自己连呼吸都还没有准备好。
“童苏苏,再见了。”
童苏苏抬起头,看到陆沉泽的嘴一张一合,可她却觉得自己听不到他说了什么,耳朵嗡嗡作响。
陆沉泽的烟燃尽了,他将烟头碾灭,准备离开。
童苏苏看着他跨出的步伐,觉得自己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陆沉泽,我喜欢你。”
陆沉泽的脚步停了下来。
童苏苏看着陆沉泽的背影:“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
陆沉泽转过身,看着童苏苏直直的目光看着自己,她的脸红扑扑,是因为酒精,也是因为说出的话。陆沉泽张了张嘴巴,喉咙里却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他不是没有听过这句话,也不是没有想到童苏苏会对自己说这句话,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当童苏苏真的站在自己眼前,真的如此直白对自己说出喜欢,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跳,他觉得他心底里的欣喜就快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眼前的童苏苏小小一只,他有无数次看到童苏苏都觉得仿佛是看到了自己养的那只小白猫,毛茸茸的,脑袋小小的,眼睛骨碌碌转着,有时机灵,有时傻。
两人相对注视着彼此,都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陆沉泽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此刻长久的沉默。
陆沉泽回过神,拿出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没有来电人的名字,只有一串数字。这串数字,陆沉泽很熟悉,他看着手机屏幕迟迟没有接通。
童苏苏心里暗暗懊恼,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电话。
陆沉泽看了童苏苏一眼,侧过身去,按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在耳边。
童苏苏低着头,没有发现陆沉泽渐渐暗沉下去的目光,没有发现他紧紧握起的拳头。
没一会,陆沉泽挂了电话,童苏苏听到声音抬起头的瞬间,她看到陆沉泽挂掉电话的手竟缠着纱布,有血迹渗透出来。
“陆老师,你受伤了吗?”童苏苏看向陆沉泽的受伤的手。
陆沉泽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又渗出了血迹,又看了看童苏苏担心紧张的面色,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就像是一片黑暗之中突然炸起的烟火,闪耀了他的眼睛,让他欣喜让他雀跃,却在片刻之后又消失无踪,让他的世界重新恢复了一片死寂。
差一点,差一点就做错事情了,差一点就得意忘形了。
“童小姐,我先走了,告辞。”
“陆沉泽,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
“童小姐,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