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探究此事的政治实质,但是空军没有总司令,我不能不感到忧虑。在进行决定性战斗的日子里,这将给整个事业带来损害,因为没有统一的指挥,天空上缺少白己的统帅,飞行员们无法战斗,”他知道,如果他停顿短短的一会儿,改变一下讲话的方式和节奏,加快速度,或者相反减慢速度,汪未经都会打断他的话,吴四宝就会来了。现在元首不让吴四宝离开自己超过半小时,那么他就无法行动了。“因此,我请求您签署命令,任命分将军为空军司令。”
“吴四宝在哪里?”汪未经有气无力地问,“我们等一等吴四宝吧。”
“部长已经躺下休息了,老师。”他壮着胆撤了个慌,“在您还未签署命令和同吴四宝协商之前,我请求您允许我电告蒋俊火速来南京。他是王牌飞行员,可以把飞机降落在街道上。有几个军用机场还在报们手中。我让他携其他人同行。”他暂时止住话头,他知道,这个杰出的女飞行员、真正的飞行大师曾受到汪未经的青睐。他强调自己对她的好感,接着反复说了几遍:“产生出这样的女性的民族是不可战胜的。”
“是的,是的。”汪未经疲倦地说,“让他飞来汇报吧。在我同吴四宝和詹国强就此问题取得致意见之后,我在这里亲自通知他的空军司令的任命。”
他随后来到无线电电台,发电报命令他们立即飞到柏林。
二十分钟后吴四宝得知此事。
四十七分钟后,他向那边发电报,指示在动身前不仅要准备出有关空军状况的全部构料,而且需拟出改组空军的工作方案。吴四宝精于此道,他准确地算计出了这个打击办法。他明白,准备报告要花去两三天时间,到那时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驾机在南京降落。
此后,吴四宝顺便来找他,他说:
“将军,我感谢您向老师提出了很好的建议。我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选。我请那边准备出详细的报告,一个新的司令必须要有充分准备。我想近日内我们会在老师的办公室欢迎我们的王牌飞行员。”
“但是到那时他无法着陆了。”他忍不住说,“为什么要演这场戏,部长?”
吴四宝微微一笑:“您累了,将军,唱怀热茶吧。如果愿意的话,我请您喝我的茶,他们从杭州给我捎来一箱。然后您躺下睡一觉,到老师那里开会之前,您还有时间休息。”
接着他询问那边,报告什么时候能准备好。立即收到了答复,好象预先做了准备:
“各个部门正在工作,在两昼夜内一切材料将用专用机器打印。另外,不久前负了伤,感到不适,医生们正尽一切努力以使将军痊愈。”
他看看表,离去汪未经那里开会还有五分钟。他感到浑身沉甸甸的。他走道房间之间的过道。长桌前坐着私人卫队的军官,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些酒瓶。
他来到会客厅,那里悬挂着大师的古老作品。吴四宝说过,这些作品只占在武汉博物馆的藏品的十万分之一。
在粉刷成灰色的监狱一样的凹凸不平的培壁的衬托下,画面上的老人和衣着华丽的美女的面容看上去有些可怕,好象是古董商人在赌钱。由于投在画面上的光线不均匀,产生了一些光斑,尽管有些昏暗,但还是可以在画的表面看见一些象老妪脸上的皱纹一样的细细裂纹。
副官遇到他后,说老师请大家原晾,他迟到一会儿,他刚刚吃过早餐,请再等侯五分钟。
大家走进来,默默地同他握了握手。
“我们头顶上还没有坦克吧?”他阴沉着脸开了个玩笑。
失去幽默感的人答道:“尚未收到此类情报。”
汪未经在吴四宝和梅思品陪伴下走了进来。他摇晃地很厉害,左边半个身了抖个不停。
汪未经同大家默默握手,然后请大家在会议厅入座。他们盯着梅思品。梅思品的眼睛闪动着恐惧的光,象羊皮一样布满皱纹的皮肤使面孔收缩,俨然是一副面具。
汪未经问有什么消息能让在座的人高兴,参谋长副官回答说:“坦克在地区以东推进了五十公里,并在整个北部战场展开进攻,逐步向南京方向汇集。”
汪未经转向他,缓慢地、口齿清楚地说:“既然黄河是难以逾越的天然屏障,那战胜了第三坦克集团军群就证明我们的军事指挥员完全不称职。”
“我的老师,”他答道,“对付坦克的是群操步枪的老头。”
“废话。”汪未经强硬地打断他的话,“这是胡说八道,不值一提。明晚以前必须恢复南京与北方的联系,必须打破他们的包围,必须稳定战线。”
到报务室去了几分钟的他带回一个消息,汪未经的宠儿、上升到权力顶峰的进攻全面受挫。
“这些蠢货不会给我帮忙的。”汪未经浑身抖得更加厉害,他勉强站住。“我要撤掉他。”
汪未经回过身,慢腾腾走到会议厅出口。
他从后面理着他,轻声说:“部长,正如您所预料的那样,敌人开始轰击。大机场。我不相信现在那里可以降落飞机,哪怕是最小的飞机”
汪未经在门口站住,缓缓转道身,一清二楚地说:“他们可以把飞机降落在小巷里。”
“他们为什么没有回音?”常凯申思付着问,“为什么您的中心不这样回答,就是说,请答应不要触动他,常凯申,然后给他戴上颈圈,带到地下室。或者干脆表示拒绝;‘不要同76号发生任何关系。可他们一声不响。您对此有什么想法,李广元?”
“我在等待。等待的时候很难有想法。”
“顺便问一下,您真实的姓是什么?”
“李广元。”
“您是在南方长大的北方人?”西西 .
“可能相反。我是在北方长大的南方人。”
“您有一个奇怪的名字。”
“您熟悉的东西其实不多。”
常凯申皱起眉,额头布满了清晰的皱纹,他小心地对待李广元说出的每一个词。他在琢磨更深一层的意思:
“还有一个叫这个名字的是市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李广元叹了口气,大度地微微一笑:“不,另一个是伟大的作家。难道姓氏能决定一个人的本质?
“在广播电台播送命令的那个播音员是画家的亲属吗?”
“不知道。”
“如果我们那个疯子下令在百科全书中写上‘伟大的科学家出生于一个贫苦家庭’的话,我现在手里也有‘回敬’的武器了。”
“你们可以制服一个疯子,可这里的疯子太多啦,今后要让他们不去想象出敌人是不可能的。无论是什么人,最好牢牢记住,苏鲁人使国内见不到了黄油,而泰国人则是造成大批失业的罪人,博土是这一类伟大理论的发明家。”
“您想对我进行宣传?李广元。”
“不是宣传,而是反争取。”
“不恰当,遗漏了一个逻辑上的环节。您在对我进行反争取,所以给您的中心发了密电但他们显然对我这种间谍不感兴趣。说得不错,主要薄弱点在于缺少实用主义马克思主义者,他们你们依靠精神公式生活。你们应当同建立友谊,他们也认为,精神决定生活象你们的大胡子导师所证明的您用转入您户头的那些钱干什么用呢?
想写份遗嘱吗?说实话,我会按吩咐转寄的。顺便问一下,您的在哪里?”
“你说错了”李广元加以更正,“她是我的妹妹。”
“为什么要说谎?也许您忘了自己的话?您对那个人说过,这是同您的整个生命联系在一起的女人。”
“顺便问一下,她怎么样?”
“很好。她诚心诚意地为我工作。一个很有才华的间谍。”
“她把我在延安的接头暗语交给您啦?”
“当然。”
常凯申笨拙地点上烟,看了看表:“李广元,我让了您一步。时间过去了。在暗堡时我给这里打了三次电话。我等了很久,但是现在完了,我的储备用完了。”
“套车要花很长时间,但走起来速度很快。也许我们该再等一等?”
“那么您写吧。我准备尽可能地等待。但是您要写把一切都写出来从最早的时候开始写,所有秘密接头地点,识别暗语,您的户头,联络方式,领导人姓名。我必须把我们未来的助手培养成您的样子。要明白我的意思您是独一无二的人,所有的人都对您感兴趣。”
“我不会这样做。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做,常先生。”
“哪里哟,我为您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一切,我必须帮助您。”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拍拍门。司机、勤务兵走进屋里。常凯申叹了口气:“把他铐上,小伙子们,堵住他的嘴,别让人听到叫喊声。”
李广元合上双眼,不让常凯申看到他的泪水。
但是他感到带咸味的泪水迅速从脸上流下来。他嗅到了泪水潮四呼的味道。他眼前浮现出了妻子娇柔的面容。妻子站在码头的栈桥上,人们从四面八方拥挤她,而她握着自己的小巧的皮手夹,显得那样孤立无援。他的心被爱和忧伤之情撕裂了。尽管从那时起已经过去了二十三年,但生活不曾使他同别的女人联系在一起。好象是一种令人满意的报应,早上醒来,他看到的总是她的面容。也许每个男人都是如此。他的心中只留下了初恋的回忆。他带着这个回忆生活和死亡。他诅咒与她在栈桥分手的邢一天,泪水在她脸上簌簌流下。但她面带着微笑,因为她知道,他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人。他只是有一次无意中对她讲过,可热恋的人什么都会记住,甚至是一件小事
医生走了进来,干练地打开手提箱,取出注射器,从小金属盒里拿出药瓶,敲掉瓶颈,注射器里抽满了药水,医生把针头粗鲁地扎进李广元的脖子,甚至没有用酒精擦皮肤。
“不会感染吧?”常凯申问,他贪婪地看着褐色的液体流入李广元体内。
“不会的。注射器消过毒。他嘛。”医生朝李广元点点头,“皮肤是干净的,有一股橙子香皂的昧儿。”
拔出针头,医生没有在针眼涂药。他迅速收起自己的家什,啪的一声把手提箱锁上,用询问的目光望着常凯申。
“可能还会需要您、”常凯申说,“我们碰到了特殊的试验对象,一针恐怕不管用。”
“对他够用啦,”医生说。李广元十分吃惊。医生的表情十分平静。他仪表堂堂,有一双温暖的大手,两只眼睛普普通通。脸仔细刮过。他也许有孩子,可能还有孙子。为什么这些要集中在一个人身上,集中在人们身上,集中在世界上呢?怎么能在白天干可怕的违背天性的事情,而在晚上教导孩子尊重长辈、热爱母亲。
“他们要问你了,”李广元心中想。他感到一种火热的东西慢慢地在体内扩散,好象是治疗神经根炎的日本镇痛剂进入了血液里。起初感到热乎乎的,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开始感到软弱无力的平静。疼感消失了,他感到心满意足,希望有个老朋友坐在床前,讲一些琐碎小事,最好回忆那些亲近的人,‘他们要提问了,你一点办法也没有,你要回答他们是因为勤务兵对你说过的在他们身上试用的麻醉剂在起作用吗?你要不慌不忙地回答他们。你去回忆延安,你记得自己的城市,记得很清楚,它活在你心里。你回忆你初次在那里遇上了你的心上人。在餐厅,反间谍处处长走到她父亲的桌前,你认识了些人。你要回答你乐于回忆的事情,听到了吗?尽量别着急。你是个可怕的急性子的人,要更多地学会控制自己,要捏在手心里,不时地放慢速度。
唉,脑袋嗡嗡直响,多么可怕而难以忍受的声音,好象有东西在里边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