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多铎班师
李自成没死的消息扰动了北京政坛,清廷的各方势力闻风而动,暗中角力,但与明廷党争不同的是,清廷权贵固然要争取自己的利益,但却会以事功为先导,不像明廷那样,为了利益不惜败坏国事。
最终,在各方博弈之下,多尔衮拍板:阿济格被虚假情报欺骗实属事出有因,功过相抵不予追究,任命他为定远大将军,带兵南下剿灭李自成,“将闯贼余孽务期翦除殆尽,以赎前愆。”
塘报传到江宁(今南京),刚刚到任的招抚江南各省地方、总督军务兼理粮饷大臣洪承畴哭笑不得,觉得自己之前的判断完全准确,摄政王的决策也很英明,却由于阿济格自以为是,最后竟成了这么个结果,实在令人无语。
他很清楚,虽然已经决定了阿济格挂帅南征,但等大军一切准备就绪,再千里迢迢赶到湖广,怎么着也得三个月时间,而在这三个月里,李自成一定不会闲着,会不会顺流而下攻略他的江南,完全是件不可预知的事,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洪承畴毫不耽搁,立即来到了和硕豫亲王、定国大将军多铎的府邸。
多铎已经决定九月初五班师,如今正在收拾东西,打发亲随先行送回北京,听说洪承畴求见,笑道:“我回北京去,把江南这个烂摊子丢给了他,却也要交代交代,不能怠慢,请他到西花厅待茶吧。”
门子应声而去,多铎却去书房里翻箱倒柜,找出一块砚台来,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然后才往西花厅走去。
这块砚台,是当初南京献城投降的时候,主持南京防务的明朝守备勋臣赵之龙送给他的,据说是宋代的东西,圆额上刻着祥云如意纹,有两个砚池,可以一个装墨一个盛朱,石质温润,色彩柔和,手感细嫩得就像婴儿的皮肤,仿佛裹着一汪水似的,有个名号叫做宋端石圆额祥云如意纹双履砚。
走进西花厅,洪承畴已经到了,向他跪拜行礼,多铎笑道:“洪学士免礼,不知此来有何见教?”
说着,他先去居中的太师椅上坐了,把砚台放到桌上,又指着下首的椅子说道:“学士请坐。”
洪承畴谢了座,坐下后说道:“王爷班师在即,下官负责江南军政,不知王爷还有什么需求,特来听从吩咐。”
汉人说话从来拐弯抹角,不似满人直来直去,多铎入关虽然也有一年多了,早已接触了不少汉人,却仍然不懂其中玄机,闻言不疑有他,笑道:“此次江南之行斩获颇丰,本王已经赚了个盆满钵满,没什么其他需求,有劳学士费心了。”
“王爷客气了,”洪承畴也笑道:“这是下官份内之事,说不上费心,已为王爷备下了十名歌女,声色俱佳,正当芳华,可在日理万机之余怡情悦性,略解劳乏,还请王爷笑纳。”
多铎也是个好色之徒,常干些乖张不羁的事,比如崇德三年(崇祯十一年,1638),多尔衮统军攻明,皇太极和诸位贝勒、大臣全都前往送行,只有多铎以“避痘”为托词,携妓女在府中寻欢作乐,不肯露面,惹得皇太极大为震怒,如今听到这话,自然不会拒绝,欣然接受道:“学士美意,本王就笑纳了。”
哪有自己说自己笑纳的?洪承畴暗暗鄙夷,脸上却毕恭毕敬,起身拱手道:“多谢王爷。”
“不必客气,”多铎摆了摆手,说道:“本王也有东西送你。”
说着,他拿起那块砚台递了过去,接着说道:“这是赵之龙送给本王的,说是宋朝的端砚,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本王一个带兵打仗的人,送个宝刀名剑什么的还算应景,竟然送块砚台!”
多铎不识货,洪承畴却不是棒槌,见那砚台造型古朴,雕工精湛,心知定然是个好东西,赶忙双手接过,连声称谢。
这下赚到了!歌女常有,宋朝的端砚可不常有啊!赵之龙还真舍得下本钱,可惜所送非人,白瞎了宝贝。
所谓求者贵如金,弃者贱如草,宋砚再好,对多铎也只是一块石头而已,所以他并不在意,转入正题说道:“本王略定江南,本来‘剃武不剃文,剃兵不剃民’,地方安定,并无骚乱,可是朝廷却下了‘一体剃发’的旨意,引起江南士绅百姓的激烈反对,这才遍地烽火,处处反叛,害得各营兵马顶着酷暑四出平乱,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也太口无遮拦了吧?洪承畴不敢接话,只是问道:“如何平定江南,正想请教王爷。”
“杀!”多铎气势汹汹,不假思索道:“不管朝廷谕令对也罢错也罢,谕令就是谕令,谁敢反抗就只有一杀到底,哪怕杀光整个江南也在所不惜!”
洪承畴暗暗汗颜,虽然主张剿抚并用,软硬兼施,但是面对如此穷凶极恶的多铎,却也不敢据理力争,只得假意恭维了一句之后转移了话题,问道:“听说李自成未死,如今盘踞湖湘,蠢蠢欲动。他一直声言欲取南京膏腴之地,以图东山再起,下官不能不防。王爷曾在潼关痛击闯贼,不知他现在还有几分战力?敢烦王爷不吝赐教。”
多铎也已见到塘报,对洪承畴的未雨绸缪颇为赞许,说道:“闯贼现在的实力我不清楚,不过,从山海关之战和潼关之战的对比来看,遭受阿济格接连打击的闯贼,现在应该没有多少战力了。”
“愿闻其详。”洪承畴拱了拱手。
多铎捋了捋自己的卷须,一边思索一边缓缓说道:“山海关之战,闯贼尽管失败,但其军队的作战意志相当顽强,战斗力也不差。要知道,他是在与吴三桂激烈对耗了一天一夜,人困马乏,战力受损之时,才面对我军猛扑的。但饶是如此,他依然给我军造成了重大杀伤,仅仅半天时间,我军便有十多位将领战死……”
说到这里,他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正黄旗的阿喇穆、布尔赛;镶黄旗的拖纽;正红旗的鄂哈、留哈;镶红旗的萨苏喀、马纳海;镶蓝旗的莽郭;蒙古镶黄旗的扎叟儿额布亨、巴拜;蒙古正红旗的恩克伊;蒙古正蓝旗的图萨。你看看,统共十二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