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气轩
楼阁耸立,飞檐画角。酒楼热闹非凡,外头小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黑楠木打造的马车,雕梁画栋。车帘子上绣着各种珍禽走兽。体健骠肥的马急踏几步,在紫气轩门口停下,打了一个响鼻,口中喷出一口白气。
“爷,到了”
端坐在马车中的裴钱偷望了一眼紫气轩,他如同被堆上刑场,内心忐忑不安,脊骨发凉。
焰山队输了。那帮压了焰山队的赌徒把焰山队骂得狗血淋头,不名一文。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沈云殊把他约在紫气轩。
裴钱脑海中摇摇晃晃出现了一幅画面。沈云殊包下紫气轩最豪华的包厢,邀请了蓟县豪门贵绅,分列两排,沈云殊端坐座位,居高临下,气势威严,睥睨天下。
“裴钱,焰山队输了。你还不赶紧磕头喊爷爷?”
两侧豪门贵绅指指点点,掩嘴而笑。从他们的眼中,透出一股蔑视的高傲神色。
裴钱从神坛跌落谷底,他从今以后是蓟县最卑微的人。
窃窃私语传来,裴钱犹如脑海里装了一架大鼓,被人用棒槌狠狠打了一下,震得他头晕耳鸣,眼前发黑。
大冬天,裹紧厚实大氅的裴钱不由得全身发冷,瑟瑟发抖。额头上沁出汗珠,嘴唇逐渐发紫。
要不然他装病……要不然他搬家?喊了沈云殊一声爷爷,他在这底蓟县彻底待不下去了。太丢脸了,他裴钱好歹也是蓟县数一数二的豪阀。
“爷”,马车在响起门窗敲击的声音。裴钱回过身,抬起手臂,摁住银丝边纹的袖口,擦去额头上密麻的冷汗。
“何事?”
“爷,沈东家派人来请了”
“嗯”,裴钱深呼吸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他裴钱向来不是懦弱胆小之人,输得起,叫得起。迟早会让沈云殊还回来。
裴钱从马车上下来,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幸而扈从及时拉起他的手臂,才避免闹笑话。脸色刚恢复正常的他,脸色瞬间红白交错。他蹙着眉,恨不得咬碎后牙槽。
等到包厢,裴钱的手部肌肉像突然无力,竟抬不起来敲门。
“咔吱”,沈云殊从里头打开包厢的门。裴钱反射性的闭上眼睛。万一……蓟县的豪门贵绅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的话,他就……就从三楼跳下去。
“裴钱,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
云殊偷笑,裴钱以已度人。真不会以为她让他叫她一声“爷爷”。她才不会那么傻,多好的合作机会。这次的手球比赛能胜过焰山队,云腾队占了先机。
裴钱眯开一条缝,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蓟县豪门贵阀的“夹道欢迎”。包厢里静悄悄的,亮如白昼。
裴钱捂着“怦怦”直跳的小心脏,迈开脚步进去。包厢东西面都挂了山水画,南面临窗下有软榻,软榻上有案几。白雪顺着虚掩的窗缝飘进来,案几上挂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裴钱见沈云殊没有看他,疯狂地打量包厢。没有可疑之处?沈云殊给他设了鸿门宴?
“沈云殊,你想干什么?”
“裴公子,坐……”
裴钱心中警铃大震。沈云殊一向直呼他裴钱。哪会又客气又生疏?
裴钱颤颤巍巍坐下。桌上有河豚刺身,还有河鲜粥,又浓又鲜。全是河里的鲜味。旁边小炉上熨着酒。一切稀松平常,裴钱松了一口气。等等……沈云殊该不会下毒?
“裴钱,干……”,云殊倒了酒,又敬了酒。她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让裴钱受宠若惊。
裴钱一口饮尽,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大方豪言,“沈云殊,我承认。焰山队输了?你想要干什么,赶紧的,别磨磨蹭蹭……”,包厢内,所幸无人。大丈夫,能伸能屈,喊一声“爷爷”,又没人知道。
云殊缓缓放下酒杯,嘴角噙笑,“裴钱,比赛之前。我们曾下过约定……我输了,喊你爷爷。你输了……”
“大不了也喊你一声爷爷”,裴钱不耐烦。有损自尊的事,他只想速战速决。
“不”,云殊摇头拒绝,“我从来没说过让你叫我爷爷,我怕折寿……”,好家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被人喊一声“爷爷”,那味道酸爽。
“那你想干什么?”
火候已经到,云殊拿出准备好的契约,“裴钱,蓟县的一半酒楼都是裴家。不止在蓟县,你们裴家酒楼遍地开花。我没有什么要求,就是想成为你们酒楼的猪肉供应商……”
裴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云殊,忽然起身,脖子粗红,指着沈云殊,暴跳如雷,“好你个沈云殊,你不是早就挖下陷阱给我跳?”,娘的,沈云殊诓他。故意设下球赛,不就是等今晚。裴家酒楼遍地,沈云殊若吃下猪肉供应,这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铁定撑成胖子了。
“裴钱,你不乐意吗?我们可是强强合作?”
“沈云殊,你骗我,你觉得我会乐意?”,裴钱生生忍下抓耳挠腮的双手。他动不了沈云殊,他只想扇自己几巴掌。
云殊对于裴钱的癫狂置若罔闻。自顾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然后起身,“你不乐意就算了”
沈云殊把裴钱整懵了。沈云殊不按理出牌,按照惯例,想要跟裴家合作,他应该卑躬屈膝,舔着脸来求他。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云殊,你想干什么?”
“裴公子不愿意同你合作,事出谨慎,我理解”
沈云殊笑眯眯的,让裴钱浑身起鸡皮疙瘩,“那……焰山队输了,你打算怎么办?”
“第一个方案,裴公子不同意。那我只能实行第二个方案了”,云殊说得云淡风轻,若无其事,让裴钱深感不安。以沈云殊的嗓子眼,他会就此作罢?
“第二个方案是什么?”,裴钱追问。
“当然是回去昭告蓟县。你裴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恭敬喊我一声“爷爷””
裴钱的脸以肉眼的速度红起来。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云殊真怕他把自己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