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沈云殊以为女乞丐会带自己来吃别人剩下的骨头。其实不然,在一家小饭馆坐下时,云殊还云里雾里的,以为女乞丐的外表不过是表面而已,她多多少少肤浅了。直到她看到一个八字胡,小眼睛的男人。男人将她从头到脚打量的一番,瘦不伶仃的身材,倒是又圆又大的杏眼很出彩,嘴角深笑时有梨涡微绽。男人摸着自己的八字胡,眼底露出满意的神色。
“叫什么?”,男人不客气坐下,叉着腿。女乞丐自己拉开凳子,谄媚坐下。
“二狗”
男人显然不信。云殊开口解释,“我父母不识字,大家都是山旮旯,不会取名。孩子一出生,第一眼见到的东西就以其为名。我出生时,我爹抱着我,恰逢我家狗生了两只狗崽,我爹便叫我二狗”,云殊已经隐隐约约猜到,可是面前的饭菜让她抬不动脚。卤得焦香扑鼻的卤鸭,一碟红烧肉,一个炒时蔬,一盘馒头,香味不断刺激云殊的味蕾。吃一顿又何妨?
八字胡男人笑了笑,“二狗……汪汪”
云殊内心一阵鄙夷,抬起天真无邪的脸问道,“叔,你有何事?”
八字胡男人笑着道,示意云殊看女乞丐,“听说你要找分工做?”
云殊一听,立刻抬头挺胸,“叔,我有力气,可以干活”
“嗯,不错,是个爽快的小姑娘。我这里正好有一份工,一个月有一两银子,你想不想做?”
云殊眼中露出“羡慕”的表情,迫不及待举手,“去啊……叔,我能吃苦。家中还有一幼弟要养活,叔,给我去吧”
八字胡男人露出一脸难为情的神态,琢磨了半天,答应云殊,“去也行。不过……那边催得急,今晚就去”
“好”,云殊内心冷冷一笑。什么工催得那么急?
“那……你就先吃饭,吃饭了上车”,八字胡男人同女乞丐暗中交流被云殊捕捉正着,她就知道,这个女乞丐跟林翠萍一样,掏心掏肺之后,丑陋的面目显露。
云殊等他们动筷子了她才动。第一次有油进肚,云殊不敢吃太多卤鸭子。只问了能不能打包馒头。男人欣然点头,不过十个馒头换一个乖巧灵俏的小姑娘,有何不可?云殊快速将馒头装进袋子,这是大姐云玥还在家时,特意给她缝制的,可以斜挎的布包,上面扭扭捏捏绣了几朵杏花。
八字胡男人只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桌上的肉全被女乞丐一扫而尽。女乞丐不雅的吃相让男人眉宇间露出一抹厌恶。
吃完后,男人要送云殊去上车了。云殊突然捂着肚子,面目狰狞起来,祈求八字胡男人道,“叔,我可能是久不吃油。突然吃油,引起不适,肚子疼得不得了,能让我如茅厕一下?”
八字胡男人拖着沉下脸。云殊自动忽略男人骇人的目光,继续捂着肚子叫嚷,“叔,你等我一下,我快拉出来了”
男人终忍不住看到那污秽肮脏之物,眼神示意女乞丐带云殊去茅厕。去所谓茅厕在一处高墙之下,女乞丐就守在路口。那么高的围墙,她断定云殊一个小姑娘绝对逃不了,于是现在路灯下,扒开头发找虱子。
云殊进去之后没有叫嚷了。女乞丐叫了她一次,云殊也应了,女乞丐便没有怀疑。云殊叉腰看了一眼高墙。翻过去,并未难事。小时候,经常爬树,沈青青指使她翻墙偷桃,跟这里一样高的墙,她轻而易举翻过去。于是,云殊趁着女乞丐专心找虱子时,助跑几步,单脚用力一点,在墙上轻踩几步后,她便翻到墙头,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忙活的女乞丐,云殊勾起一抹冷笑,然后翻身下去,走进大道,融入人群中。女乞丐敢卖她,等着被打。
八字胡左等右等不见人,于是叫女乞丐进去看。女乞丐出来时,脸色苍白,四肢发抖。
“人呢?”,八字胡男人看着样式,就知道被一个臭婊子给骗。
“跑了……”,女乞丐颤声道。她……没想到,那么高的墙,那个死丫头竟然翻墙跑了。
“啪”,女乞丐骤然被扇了一巴掌,“跑了,臭婊子,骗老子的饭还想骗钱?”,八字胡男人怒不可抑,拳头如冰雹般落在女乞丐身上。直到将女乞丐打得奄奄一息,他才起身收手。朝女乞丐唾了一口沫液。临走前放下狠话,“你要是不是不把那个死丫头带到我面前,我让你活不下去”
女乞丐满脸是血,卑微匍匐道,“爷,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那个死丫头”
女乞丐眼中淬出毒光。死丫头,等她抓到她,定打得她皮青脸肿。
不多时,云殊俨然已经换了一副模样,将头发梳起,加粗眉毛,又往脸上抹黑,摇身一变,加上个子高,变成一个小伙子。她从鲮鱼村出发时,小表哥特意嘱咐叮咛她。女孩子赶路不方便,伴成小伙子就轻而易举了。
经女乞丐一晚,子快到子时。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云殊心中突然失落起来。大姐被卖的那天,她跟在那群人身后,隐约听说要去雍州。若大姐被卖于蓟县,她倒可以去找。雍州旅途遥远,千山万水,她身无分文,尚且在蓟县都快呆不下去,去了雍州又如何?
云殊怕被女乞丐认出,不敢再找桥洞了。夜里,她辗转来到一家酒楼后院,昏暗的灯光下,云殊缩卷在狭窄的侧门外,抱紧怀中的馒头,一闭眼便沉睡过去。
梦里,一帧一帧回忆不断在脑海中回放。有和蔼可亲的父母,有外表泼辣,实际温柔的大姐……
“喂,快醒醒……”
“这里不是呆的地方,赶紧走……”
一大早,云殊就被酒楼后厨的人叫醒,并一脸不屑将云殊撵走。云殊拉紧衣服,又寻了出地方坐下,拿出馒头,祭自己的五脏六腑。吃完之后,她突然茫然失措起来,不知往哪里走。宛若信马由缰,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