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中的酒,越来越少,阿云身上的衣服,也渐渐的暖了干。回想起这些年的事情,他也忽然觉得心灰意懒,对江湖,心生厌倦。
只见阿云缓缓抽出了背后的断魂刀,刀尖朝下竖着,阿云将酒坛子里的酒,洒在了断魂刀上,将断魂刀都冲了个遍。
阿云叹了口气,道:“老朋友,此刻只有你还在这里陪着我,便陪着我喝一点酒吧。”
断魂刀自然是不会喝酒的,更加不会说话。可你若认为它是个老朋友,会喝酒,那自然,也是可以的。
阿云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站起了身,拎起了酒坛子,走到城隍庙雕像面前,在案桌的一只空碗里倒了满满一碗酒,低声道:“也敬你一碗,感谢你守护这一方的安宁。”
说罢,阿云又端起了另一种空的瓷碗,回到了自己适才靠坐的柱子边,将瓷碗放在自己对面,把瓷碗里也斟满了酒,叹了口气,道:“你我兄弟一场,无论你做出了何样的选择,我都支持你。此时此刻,只希望你在那一边,也有酒喝。”
空旷的庙宇内,算上城隍塑像,还有对面那只瓷碗,加上阿云的断魂刀,倒有四人在陪他饮酒了,却也热闹非凡。
夜愈深,愈冷,酒坛已空。
阿云的眼神,已迷离,到后来,便靠着柱子,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次日,天气转晴,阳光很好,照在着昨夜雨洗过的地面,偶尔有积水的地方,便反射着有些耀眼光。
阿云走出了庙门,立在了门口,看着这个已经苏醒过来的城镇,看着街面上开始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贩夫走卒,往来穿梭。
店铺已早早的开了门,有些还没生意,便摆置着货物,有些在打扫着门前的落叶。
远远地可见一个货郎小哥,挑着货担子,上面摆着各种小巧的物件,在沿途叫卖着;又有农夫,挑着自家吃不完的蔬菜,来到街道边,抢了一片的空地,在地上铺了一张草席,将蔬菜摆了开来,当街叫卖着。
阿云望着眼前的景象,定了定神,竟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这世界,纷纷扰扰,忙忙碌碌,自己竟然有些格格不入了。
街尾的一家住户,稻草和黄泥砌成的围墙,泥土已是斑驳被雨水冲刷得矮了半截,围墙上装着的是破旧的木门。吱呀的一声响,木门被推开,走出来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一身的粗布衣衫,有些邋遢,一条破布腰带勒在腰间,胡子拉碴。汉子手中拿着一柄短斧,往着腰间一别,关上了木门便出去了。
一路之上,见了行人,便打着招呼,看方向,却是向后山走去。料想这人是砍柴的樵夫无疑。阿云一时无事,也不知道将去何方,便远远地跟了这樵夫,向着山里走去。
樵夫看起来像是个光棍汉,否则衣着打扮不会如此邋遢,但他却似乎十分自在,一路哼着小曲,向着山里走去。到了山里,这人也不含糊,便果然开始砍起柴来。
阿云便驻足,靠在不远处的一株大树边,看着这樵夫砍柴。没有人知道,阿云怎么有兴致,看这樵夫砍柴了,莫非他在思索,如何成为平凡的人,或者在研究,平凡的人该如何生活?
这樵夫也发现了阿云,见阿云也是行为奇特,便开始警惕起来,但阿云没有上前,他也没有攀话。
这樵夫也不哼曲了,倒一门心思地砍起柴来,可惜昨夜刚下过雨,这木材便浸了水,韧了几分,足足比平常多花了一倍的气力,却砍了只有一半的重量。这人也没了耐心,一边奋力地砍着,一边口中低声咒骂着,不时抹一把额头的汗水。
阿云便在一边,离他五六步的样子,看着他在奋力砍柴,也是一话不说。
寂静的山林里,只有斧头砍着枯树的棒棒声,和这人每砍一斧头,便低低的咒骂了一句:他奶奶的。
终于,这人耐心不够了,毕竟,当你在干活的时候,陌生人在一边盯着你看,总是心里不爽的。于是便走到了阿云的面前,扬了扬手中的斧头,恶狠狠地道:“小老弟,我看你也跟我一路了,我砍柴的时候,你又在一边盯着。我一个光棍汉,身上没几个铜钱,没财又没色的,你跟我干嘛?是不是要趁我砍好了柴,便抢了去?我劝你可别打这主意,我的斧头可不只会砍柴的。”
阿云不答,走近了几步,却是反手抽下来背上的断魂刀,那樵夫也没看清阿云是如何出手的,听得嗤嗤嗤的一连串声音,面前一些枯树残枝,便被砍了下来,然后化作了小段的木材。
那樵夫看得呆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道:“你是在帮我砍柴?”
阿云点了点头,道:“是。”
那樵夫又道:“是你自己要帮我的,我可没有请你,我没有工钱可给你。”一边说着,一边赶忙取过来身上带的一段绳子,结结实实的将自己砍的和阿云砍的木材都捆好了一大捆。
那樵夫捆好后提了提,浸了水的缘故,木柴比平常也重了许多,可此刻他却只想赶快背着柴下得山去,然后去到街市上卖掉,换上十几个铜钱,买几个炊饼,没准还可以找个酒铺,喝上一碗酒,吃上几粒茴香豆。
这时候,那樵夫又想起了什么,便将柴放在地上,走到阿云身边,道:“小老弟,我看你的刀可锋利得很啊,若是用来砍柴可好得很,可否让我来看看……”
阿云知道,他是想打自己断魂刀的主意,毕竟,用这断魂刀来砍柴,可比那破斧子好使得多了。阿云也不小气,便解下了断魂刀,递给了那樵夫。
樵夫将断魂刀接了过来,只觉得手上猛地一沉,倒吃了一惊,忙用力抓着了。他常年打柴,力气倒也不小,断魂刀虽然沉重,却也拿得动。
只见樵夫将断魂刀抽了出来,端详了片刻,又试着去斩断一枝枯枝,那树枝自然应手而断。樵夫心中大为喜欢,便道:“这宝刀好生锋利,若是用来砍柴,可是好得很啊。”
阿云点了点头,道:“我倒是想送给你砍柴用,不过它杀了太多的人,杀气很重,而且……天下无数人想得到它,我只怕送了你,你今天带回家,明天就被人抹了脖子抢了刀。”
那樵夫吃了一惊,想起来刚才阿云砍柴的本事,料想阿云是江湖上的高手大侠无疑,自己可惹不起。宝刀虽好,可脖子上的头颅更好,便将刀收了起来,归还了阿云,道:“这宝刀,还是你英雄大侠带着的好,我可没本事带着。”
阿云收了断魂刀,重新收好,那人便背起来一大捆砍好的柴,道:“我要回去了。”便举步下山而去了。
阿云一时无事,便又跟着他,下了山,那人见阿云跟着,也不搭话,自己走自己的路便是。
一路上歇了两次,阿云则也在一边看着,这人也都是和阿云没再说话,一直到回了市镇,这人便在长街边找了个空地方,在一个石墩子上坐下来,将干柴摆到自己面前。
阿云知道,他是在卖自己打来的这一担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