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阿云叹了口气,轻轻转着长笛,沉沉地道:“你真好。”
雪依轻轻嗯了声,随即发觉不对,忙笑道:“怎么了?”
阿云望着她笑:“我说你很好呀,又聪明,又漂亮,人也和气,可贵的是你一个官家小姐,备受宠爱,却没有大小姐的架势。”
雪依微怔,才知阿云说的你很好,竟是此事。听他赞赏,一时反应不过来,腼腆道:“哪有呀,我本来就是这样子了。”
阿云又笑道:“我一介平民,胆敢对你无礼,往日里一定该给你爹爹抓去,重打五十大板了吧?”
雪依忍不住也笑了,却又忍不住叹息,见阿云微笑,便也笑道:“才不会呢,我爹爹从不胡乱抓人的。”
阿云了点头,道:“说的也是,不过我救你的时候,却并不知道你是谁。”
雪依望着阿云,见他一脸的笑意,便也大着胆子,笑道:“是啦,我知道你救我只是碰巧出手罢了,不是因为我的身份,也不是因为我……我真好的缘故。”说到这里,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阿云忍不住笑出声来,道:“那你倒说一说,我为什么救你?”雪依想了下,想起阿云说救她是因为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依然让他如此伤心的人。但雪依却不敢乱说,怕他伤心,便道:“我当然知道了,你是个好人,见我被坏人欺负,自然要打抱不平了。”
阿云正色道:“不是,我不是好人,江湖中说我是好人的只怕还没几个。”
雪依道:“谁说的,你在我心中就是好人,大好人。”说到这里,腼腆一笑,可爱的笑容,比天上的月亮还美丽。
阿云叹道:“那日我见你之前,本来就是要去杀人的,不想却被一群小喽啰缠着,我不想被杀,只好杀他们了,有时候就这么简单。”雪依点了点头,这些道理,虽然粗鲁,但她是懂得的。人在江湖,有时候不想被人杀,就要杀人。
阿云接着又道:“还有那晚,我本想一个人走掉的,你知道,我当然不喜欢与女孩子待一起的。”
雪依嘟着嘴,道:“女孩子怎么了,又不惹人讨厌。”
阿云接着道:“当时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我心里一软,就让你跟着我了,至少也得带着你找个地方,熬过一晚上。”
何止是一晚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绝对是雪依一辈子都未曾经历过的。现在他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虽然他当做没什么的样子,但雪依,又怎么能放心。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阿云叹了口气,道:“想不到……想不到他竟已如此恩断义绝。”说到这里,忍不住咳嗽起来。
池中月,又复破碎。秋风起——已经深秋了,秋夜的风,毕竟还是凉的。雪依望着阿云,痴痴的。她不知道阿云说的“他”是何人,只是她的心,也跟着在隐隐作痛。
阿云吸了口气,止住咳嗽,望着雪依,道:“我给你讲我的故事,好不好?”
雪依点了点头,道:“好,不过我只听有趣的,没意思的,我可不要听呢。”她怕他再提起伤心的事情。
阿云低头沉思,似在回忆往事。片刻,才沉沉道:“我小时候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我很早就记事,但记忆里,没有父母的影子。”
雪依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心中也溢满了忧伤,轻轻道:“我现在也没了父母,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湿润明亮的眼眸望着阿云,有股深深的依恋。
也许,阿云已成了她的全部,至少是她活下去的理由。
阿云叹道:“像我这样也罢了,没有父母的印象,也无所谓思念与痛苦,而你,一个女孩子家,刚经历这样的变故,真难为你了。”
雪依眼中,已有泪水,但她忍住不流。而心中,更多的还是恐惧,离开父母,固然伤心,但每个女孩子最终总要离开父母的,只要有了新的归宿和依靠,她们依然会幸福。雪依就曾一个人偷偷地想过:“自己嫁了人,离开父母,该怎么办,会不会很想他们……可自己总要嫁人的。”
这样的问题,她偷偷想过很多次,女孩子在闺中无聊的时候,总要胡思乱想点事情的。现在雪依还未嫁人,却已永远离开了父母。很伤心,但这终归是要面对的。
望着他,依然是一脸的漠然在发呆,但雪依知道,他还是在乎自己的,最起码也不会把自己丢掉不管。她小小的心,已经满足。
阿云问道:“我说到哪了?”
雪依微笑道:“你什么还没说呢,你就说你小时候是个孤儿。”
阿云点了点头,道:“是啊,我小时候是个孤儿,没有家,没人管我,浪迹天涯,吃了很多苦。有些苦,决非常人所能受。”这些雪依当然不知道,她只知道阿云受过很多伤,但在他的敌人倒下之前,他决不会倒下。
阿云接着道:“我虽然吃了不少苦,但也学到了不少本事,更认识了不少朋友,不过仇人更多。”
雪依道:“那一定是他们不对,你是个好人,多半是他们误会了你,就像那位绿衣姐姐一样。”
阿云叹道:“也不全是这样,有些事情确与我有莫大关系,我刚出道的时候,年轻气盛,的确做了不少错事。”说到这里,笑了一下,道:“我做过很多错事,却从未交错过一个朋友,因为交错朋友比做错事要可怕的多。”这句话她懂,但却从来也不曾体会。江湖的凶险,云诡波谲,本非闺中弱女子所知。
阿云道:“你猜,我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
雪依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子,道:“我知道了,你最好的朋友一定是逍遥四客了,对不对?而且他们一定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阿云道:“为什么?”
雪依道:“你说过的呀,还有那些无聊的人,一定不会和你成为朋友的。”
阿云点头道:“你真聪明,当年逍遥四客的名头,的确是响遍大江南北。没有不敢做的事,只有不愿做的事,没有杀不了的人,只有能杀与不能杀的人。”
雪依吐了吐舌头,道:“你真厉害……姬大哥说他最佩服的是你的酒量和刀法。你是不是已经……天下无敌啦?”
阿云道:“你真会想,前几天我不是就醉了吗?不过刀法,我的确没有输过……不对,我败给过一个人。”
雪依迷茫了,道:“我可不懂了,你没输过,却败给了一个人,是什么意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