莯蓉此人,狡诈善变,而且修为,深不可测。根本就不似寻常的小白鼠模样。
苍促神思游离,抬手轻触自己额间,哪里,曾被莯蓉施了忘忧咒。若不是近日过瑶台堂安检时,被那结印人指出,他还被蒙在鼓里。
忘忧咒,碰之便会遗忘当下的忧愁,这种咒法,在人间较为常见。而在这兽灵聚集的临魔源,可无一人修得此咒法。
若不是他年轻时在人间巡游过一遭,偶然得知此忘忧咒奥秘,否则此刻,他将落得“百思,而不得其解”的下场。
“阿歙还能有多少时日?”
近处苍巫介的话语倏然冒出,打乱了苍促的思绪。他回神,实言:“不过七日。”
“什么?”苍巫介回首,神情一下冷凛,“此前不是说还能撑上一月嘛?”
日日取血化丹,延长阿歙体魄神魂,常理而言,虽不至能解毒,但也不会毫无效用啊?思及此,苍巫介更纳闷了:这时日,怎的还缩短了?
“那都是宽慰之语。”苍促尴尬细语,又寻思起当时客店之中,他若不将善良的谎言说出,只怕当时的莯蓉能把他整个人给生吞活剥了。他自然是往虚了说啊。
前言不搭后语,虚妄之言!苍巫介愤懑,眉眼一下蹙着:“到底多少时日?”
“不过七日。”苍促重复。
苍巫介心下一颤,扶额,揉了揉,手轻抬起,撇了撇:“你走。”
瞧他模样,苍促这下也不好再叨扰。只好一面往外走着一面又嘀咕:“若是方才听我的,将婚礼提前,岂不美哉?”
苍促嘀咕声入耳,苍巫介更是忧郁。心上惆怅,盘踞不散,他无声翕动着嘴唇:“这便是天道赐予我的命吗?”
难言之情,溢于言表。
如此,苍促外屋,见他于里屋一人独坐,直至夕阳西下,大地从淡淡金光中脱离开来,坠入黑暗,白净银盘般的胧月高高悬挂,似雪的光辉洒下。里屋的人儿伸手将它拢过,又摊开。
苍促不由觉得,周遭填了几抹悲惨色彩。他怔然,远处山脉,近眼庭院,宁静幽远,苍茫深邃。
颇觉悄怆感人。
感人这片刻的光阴中,大地已显现出了沉沉雾霭的模样。但这模样不顶久,也就是吃个早饭的功夫,它就艳了,披着烈日丢下的皮囊,耀武扬威。
它耀武扬威的最终结果,便是使出发去武清庵的莯蓉不能耀武扬威。
一夜无梦,翌日阿里安率八名侍卫,驾一白车而来,迎接莯蓉去往武清庵。车厢很大,内里吃食,软榻一应俱全,一路过去,热闹喧哗,此时要再掀开车帘,看着这一条条街上的新鲜玩意,放空大脑,不可谓不是件潇洒事。
这感觉就跟坐火车,公交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一样安逸。
可是,这本应是极安逸的一件事,偏受冲天的腾腾热气影响,叫莯蓉软着身子,躺在车撵里,一面扑哧流汗,一面指天骂娘,一点都安逸不起来。
后而,许是她的动静有些大,一直走在车帘旁的子酒闻声,便隔着车墙,轻声问她:“姑娘,怎么了?”
蓦然听得子酒说话,莯蓉一点气力都没,热汗直冒,简直都懒得搭话。可她转念一想,自从昨儿个子酒从自己软榻上苏醒之后,便一言不发,看着像是生了闷气。在她面前晃悠时,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大写着:我脏了。
整得莯蓉心烦意乱,想着要不去解释?可是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被给接上了车舆。然后,就成了这般模样。
算了,我一个大人跟个小孩子较什么劲?莯蓉热得直哈气:“子酒,昨天你只是醉了,我真没轻薄你。”车帘掀开,一阵强光闯入,她阖目,“子酒,你干嘛,晒死我了!”
“姑娘,可是热了?”将车帘放下,子酒转头跟身旁的一侍卫道,“可有冰?”
妩萝渊日月景象,分别为拥有火灵力的阿里巴,水灵力的阿里香所执掌。今也不知怎的,那火力结印的阿里巴渊王,似用力过莽,弄得日出不过一个时辰,便已然“热火朝天”。一路过来,子酒听得不少妩萝渊的子民叫苦连:“今儿这是怎么了?这烈日炎炎,灼心,一早上,足足喝了两桶水了,怎么还不见烈日阴凉下来?”此时人群中另有人叹:“莫不是渊王陛下是在降罪于何人?”
子酒听着听着没什么感觉,半妖之身,他本体寒,根本就感受不到那所谓的折磨莯蓉们的炎热是个什么鬼东西。只是,见莯蓉那般模样,不免需要客气一番,遂而寻了侍卫,提了要求。
侍卫抹了把汗,在这天气下,也束手无措,只好走到后面的马车去,将子酒的要求告知于阿里安。
阿里安却无甚反应,轻笑了声,便回侍卫:“知晓了。”侍卫得了令,缓身退下。他刚走到子酒身旁,二人才搭上话,便见阿里安摇着水墨纸扇走来,二人行了礼,阿里安上了车舆。
外面的热了个底朝天,里面的莯蓉也不带舒服到哪去。本来车厢空间还算大,两边车帘一掀开,来个对堂风,莯蓉私想着也算是能凉爽一些,偏子酒掀开时,那耀眼夺目的光芒,让她不寒而栗。
转而,她机智的放弃了“如何使自己凉快起来方法一”。这方法二,她还没想出来,就见阿里安摇着纸扇就进来了。有气无力,她道:“阿里侄儿,你来干嘛啊?”
阿里安塌前坐下,正对莯蓉,笑得温润:“莯伯母,刚有小侍传言,伯母身子不适,可是那里不适?”说完,阿里安坐等莯蓉提出他想要的要求。
果然,莯蓉接道:“算不上身子不适,就是实在热得慌,也不知你们这天臭氧层是不是破了,这温度赶得上当年重庆了。”
啊?臭氧层?重庆?阿里安心忖这估计是人间的某些称呼,便没出口询问,只笑着又说:“莯伯母,可是需要冰?”
此话一出,莯蓉不禁感叹他福至心灵,喜不自胜,忙一个劲点头。那阿里安见她反应激烈,倏然展齿一笑,眸子里的宠溺意味若隐若现。
正当莯蓉狐疑那份宠溺意味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就见阿里安托手一转,一团不大不小的水球在他掌中逐渐扩大,后而达到一个篮球大小的冰块。阿里安用纸扇对着冰块一扇,一阵凉爽风儿吹过来,吹得莯蓉心荡漾。
她忙不迭夸赞:“阿里侄儿好术法!”
阿里安浅笑,手儿继续扇着:“让莯伯母见笑,这不是什么术法。在妩萝渊,我们称之为结印,一种特殊灵力的展示罢了。”
莯蓉凑近冰块:“原来如此。”
阿里安借机将头靠过去,挨近莯蓉:“莯伯母,可想要学啊?侄儿可以教你。”
莯蓉享受着寒意的眸子睁开:“啊?难吗?”不困难她还可以将就无聊学学,就当打发时间了,反正此去武清庵,她也没什么事。应该这么说,她好像自入了临魔源,便从来就没什么事过,着实过于清闲。
“自然有些难度,不过,有侄儿在,莯伯母怕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