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光,接继阿里巴之位的新王阿里六便暴毙身亡了,在一个霞光灿烂的傍晚。
而那些被他关押、贬逐的大臣们一一在另一个迅速上位的王的指令下,回到了朝堂之上。拜新王,举国丧。
阿里香继位,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永久废除幽冥山狱牢,其后隆重举办国丧。
当那空无一人的灵柩在妩萝渊子民的街头巷尾走过,朝前引路的灵幡在入秋的凉空气飘飘扬扬,便暗示着又一桩王朝的更替。
旧的王朝葬身于了那东南方向的幽冥山。
接踵而来的又一次国丧,让刚从悲恸气氛中缓过来的妩萝渊子民再次踹不过来气。
国丧,民众嫁娶之事无限期往后延长,地间农谷作物也呈现出了丧事的愁伤模样,一片片都焉了。
如此的状态延续到了阿里香的一次出访才算结束。
那时,孑然一身的她颓靡不振,终于在子酒的带领决定出门散散心。一路上,空气都带着泪水的伤痛滋味,没有一点活性。
她不知不觉走到那一团废墟前,结界已破,渊王殿却早已失去原有的神气样。
“国丧到此为此。”
回了住所,阿里香率先招了国丧主事人,斩钉截铁,快刀斩乱麻地结束了这场游曳于妩萝渊的伤痛。
国丧结束,渊王殿的修缮率先提上日程。等渊王殿重新显现出辞旧迎新的模样时,妩萝渊冬日的第一场雪开始撒满这片土地。
在这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时节,昏睡了近四个月的莯蓉终于苏醒过来。
刚醒来的前几天,她走路吐血,坐着吐血,后而发展到与人交谈时,一句话还没说完,总得掏出手巾吐上一口血才算完。
久而久之成了习惯后,她终日瘫在床榻上,越发沉闷,惹得苍巫介也越发心虑焦灼。
莯蓉这场疾病来得又急又怪。
自四月前渊王殿废墟之中她徐徐倒下之后,便足足昏迷了四个月之久。
当是时,她身躯完好,魂魄无忧,灵脉无毁,来诊治的苍促也惊疑地蹙眉,说不上来她此番变故到底是怎么了。
妩萝渊医术精湛的人也来得数不胜数,甚至于后来苍巫介等人居住的屋舍竟达到了门庭若市的景象。
人声鼎沸,景象繁华,却无一人诊断出莯蓉之症,令她苏醒。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结果,让苍巫介逐渐失去了理性。他几乎是每日在手上割上一道口子,化血为丹,强行给昏迷中的莯蓉服下。
尽管在深夜,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将丹吐出来。
日复一日,苍巫介望着床榻之上女子逐渐消瘦、变得苏青的脸颊,愧疚难当,心道憎怪自己害了她。
他想,若不是当初自己图一时痛快解恨,杀了那聂拂尘,彼岸之主也不会寻仇,从而阿歙也不会被下套中毒,他们也不必为了寻求解药而入妩萝渊。
不入这妩萝渊,莯蓉便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思来想去,他禁闭房门,任凭房门外孜孜不倦过来劝慰的苍巫歙等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不为所动。
终于在一片漆黑如泼墨的夜中,白雪纷纷扬扬带来了白色,翌日不知名的鸟儿盘旋于微熹的天空上迭声欢唱,黎明走远,晨光来迟。莯蓉醒了。
对于苏醒之前的所有事,莯蓉记忆只停留在云梯之上。她后知后觉明白了,那名女子,又再次占据了她的身躯。
这一回占据,让她整整昏睡了四个月之久。
初醒来,听到苍巫介近疯狂地叙述此事时,莯蓉是愣然的。其后被拥抱着自己的苍巫介身上难闻的酸味所熏,她不由蹙眉问:“你多久没洗澡了?”
苍巫介欣喜若狂的情绪没有被她问倒,依旧在碎碎念着一些带有深情厚意的话语。
莯蓉觉得躁耳,软绵绵地推开他,低首又闻了闻自己身上,攒眉一声干呕:“我多久没洗澡了?”
这回,苍巫介总算是掐断了情话,对她道:“四个月了。”
莯蓉猝。
莯蓉醒来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沐浴。瘫在床榻上,她眼睁睁瞧着苍巫介殷勤地为她添水到木桶里,又细心地撒上香薰粉,左右奔忙的身影很是活跃,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欢乐感。
莯蓉真不知道他是在欢喜个什么。
她躺入浴桶,彻底将身子弄得轻盈,又穿上苍巫介为她准备的棉衣华服后,才开始打量起这记忆外,四个月之后的一切。
须臾,被莯蓉嫌弃地瞥了几眼的苍巫介也去沐浴了一番。
四个月来,身陷于自责与另一种说不出的怅然若失的情绪中,他着实是未曾注意过这些问题。
沐浴完毕,随意披上件银色外袍,苍巫介拿了披风就往院落里奔:“快别玩了,当心风寒。”
莯蓉正专心致志裹玩着雪球,别有一番滋味,喜不自胜地笑逐颜开。
苍巫介被这似柳梅的笑射中,恍然如梦,一时竟觉得眼前的一切不真实起来。他捏紧了披风,喃喃自语:“只怕是还在梦中吧。”
莯蓉抬眸看他,冰天雪地,他一身薄纱衣袍,湿漉漉的发还搭在肩头。她将披风拿过,给他披上:“咱俩若真是非得要倒下一个的话,那个人绝不会是我。”
苍巫介霎时心绪明光了。拥过莯蓉,他耐不住地千言万语欲脱口而出,却终无一话,只是紧紧将她搂进怀中,一寸又一寸。
“哥,哥!”
苍巫介:“啊?”
“你的小可爱要被勒死知道不?”
“对不起,对不起。”苍巫介忙松开莯蓉,又定睛瞅她,“我也是欣喜若狂,一时竟难以自控,你别介意。”
莯蓉嘿嘿一笑:“不介意。”迅速将自己此前藏好的一坨雪球扔进了苍巫介的衣颈中,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一溜烟跑了,在院落另一头掐腰大笑不止。
苍巫介被这突如其来的雪团一怔,立在原地,局促地不敢动。
莯蓉见他呆愣愣的模样,恶作剧成功的喜悦顿时没了一半,有些气馁地喊他:“嘿,别发呆啊!”喊完,又是一团雪球朝苍巫介砸去。
这回,正正砸在他额头顶上。
糟糕,玩过火了。莯蓉抿嘴瞪大了眼,生怕苍巫介发火。
面上虽看起来无波无澜,她心底其实早就歇斯底里了。
你说你莯蓉,得了便宜你卖啥乖,见好就收不行嘛!这下那小肚鸡肠的苍巫介不得想法子整你啊!
她抬脚欲逃,还没完成这个动作的一半,苍巫介便叫住了她:“莯蓉。”
莯蓉顿步,他疾步朝她奔过来。
她即刻双手抱头,一下子蹲下,大喊:“我错了。”
苍巫介哭笑不得,也跟她一样蹲下来,扳开她的手臂,将她的脸捧起面对自己:“我今日高兴,再让你多砸几个也无妨。”
这张脸还是那么的秀色可餐啊,真踏马帅……莯蓉从他湛蓝色的眸子看见了自己惊愣又花痴的神情,一下子站起身:“不、不想玩了,我回屋,回屋。”
天啊,这苍巫介到底怎么了,眼里都能溢出蜜来了,发少年狂?
莯蓉有些不适应,尬笑两声,正转身的空挡,蓦地吐出一口浓血来。
血撒在雪地里,白茫茫之间的一片红,刺人眼目。
艹,我就说他小肚鸡肠嘛!
莯蓉恨恨地瞥了朝自己奔过来的苍巫介一眼,心暗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