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莯蓉再次回复了自己思维时,屋内一片沉寂。从床榻上起身,她恍若大梦初醒,脑海一时无法与昏迷前苍巫介的怒斥对上号。
颓然,忽而见自己褪去的外袍一角在凌屏后。
苍巫歙?恍然大悟,她奔到汤池处,果然不出所料,一片狼藉。
“糟糕!”恓惶无措,她往外奔。
可门房紧锁,任凭她如何捶打喊叫,外无一回应。
波动的情绪逐渐阑珊。
苍巫介这是打算囚禁我?看来这回他是真的气得不行了。
她跌坐在门后,竟难以喊出一声来。
这可如何是好,苍巫介该怎么想我啊,又该怎么去看待苍巫歙?!
莯蓉心急如焚,她必须要去寻苍巫介解释清楚。什么答应不答应的,她也管不着了,再守口如瓶下去,得出大事!
莯蓉去了里屋,一阵翻箱倒柜,终在梳妆台找到了一只长而尖锐的发钗。这是屋里唯一带点力量的工具了。
门紧锁,用金钗撼动无异于石填大海。她的目标是里屋的窗子。窗子外有插销,只要从窗板底下口子里将钗子伸出去,慢慢拨动,自能开窗,从而出去。
意料之中,莯蓉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窗子打开。她爬窗而出,沿过道一路狂奔,出园门,测旁便是无疆殿主殿。苍巫介的住所。
等莯蓉跑到主殿时,上气不接下气,她矗立在原地喘着粗气,忽一抬眸,正见得一身褴褛白衣的人儿跪在殿门前。
沾染了不知名污渍的白发落下盖住了大半个身子,白发间,两只狐耳耸拉着,垂头丧气。
“苍巫歙?”惊呼,她忙跑过去。
等到了苍巫歙身侧,她瞧得那白发上的污渍竟是血渍。一时惊诧,她跌跪下:“你哥打你了?”
苍巫歙整个人像是定在地上的雕塑,没动,自也没回应她。
她缄默,心中万千愤慨,起身便冲上殿门:“苍巫介,你太过分了!”这可是你宠溺无边、身入陷阱也要搭救的弟弟啊,怎么能下得去手。
莯蓉还有别的忿忿之语,正欲出口,手还没触到那门殿的一丝一毫,便被一股极强的力量冲击开。让她重重砸在了苍巫歙的身侧。
五脏六腑跌得疼,莯蓉怒火中烧,忍着痛一拍屁.股又朝着殿门冲了上去:“苍巫介,你有本事你弄死我得了。”
如此二三次,重蹈覆辙,莯蓉终像是一条被电死的鱼一般,横躺在苍巫歙身侧,生无可恋。
“没用的,哥再也不会出来了,他再也不愿瞧我一眼了。”从旁声哽咽,苍巫歙抬手似在抹泪。
莯蓉此时梳了鬓的头发散落开,右手上缠的白布也掉落得所剩无几。她拾起白布,擦了擦脚腕和膝盖。
几次三番的冲击跌撞,哪里早已破了皮,红肿渗血。
白布擦拭,一不小心剌了一层皮下来,吃痛,莯蓉抽搐嗷了一声。她痛得想发怒,却又在疼痛消逝的瞬间镇静下来。
冷静,冷静,苍巫介正是在气头上,耍脾气是正常的,你切不可也随了他样。
得想办法让他出来才行啊!莯蓉深呼吸:“你头上的伤便是这结界伤的吧。”
苍巫歙抬眸瞥了莯蓉一样,讷讷点头。也就是这一眼,让莯蓉瞧得了他肿.胀青紫的脸颊。她一愣:“是他打的?”
苍巫歙又是点头。
这一巴掌,确实是他从汤池里起身后,苍巫介的杰作。而他头顶的伤口,也正如莯蓉所说,是他孜孜不倦冲撞主殿结界的结果。
从昨日自现在,他无数次冲撞,无数次哭喊,那禁闭的殿门,从未改变过它的状态。其后实在筋疲力竭,他不得不选择跪伏,只盼着苍巫介能出来瞧他一眼。哪怕是再来上一巴掌也好。
“我不想知道爱是什么了,我也不想尝了,我只要哥。可是,哥他讨厌我了,我该怎么办?”眸子水漾,苍巫歙紧咬着唇齿,抽噎声还是从牙齿缝隙中露出来。
莯蓉心情复杂,一股从所未有的愧疚感涌上心头。她自私惯了,此次想结束此事也是因为苍巫介,且还牵扯到了她的身上。
她从未真正考虑过他人,对于苍巫歙,曾经的血丹,现今的不白之冤,桩桩件件,让此时的她窒息。
莯蓉觉得自己犯错了,似乎还是一个很大的错误。而这个错误,伤害了不止一个人。
“苍巫歙,你想让你哥出来吗?”莯蓉忽而问。
苍巫歙自然是想,只是无计可施。
莯蓉见他不回话,单手搭在他左肩,道:“对不起了。”趁苍巫歙还没反应过来,她霎时凑近他脸庞。
唇瓣靠近,离他的唇只有一个拇指的距离,从远处看去,二人就像是一对拥吻的爱人。
“你们真当我死了不是!”
压抑着暴怒情绪的嘶吼声传来,莯蓉紧忙回首。犹见殿门大开,苍巫介立在门前,还是那一身黑红袍子,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
隔得太远,莯蓉瞧不清楚他的脸色,只是觉得他负手而立,似没有要从门前下来的意思。
遂而她起身,与此同时苍巫歙先她一步,趔趄着步子就冲了上去。
直至殿门前,他哭喊:“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不理我好嘛?”
苍巫介眉眼蹙着,一动不动,只忍着心酸吓然:“走开!”
苍巫歙不听,跪下,变本加厉扯住了苍巫介的衣袍,不撒手:“哥,阿歙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不要不理我。”
哭诉声入耳,苍巫介手颤,他无法言说自己的痛苦,且这痛苦随着苍巫歙哭声的渐起渐落,而滋生无穷。他心闷闷不可解,不由大吼:“够了!”脚一抬,便将苍巫歙踢开。
失去了重心的苍巫歙从台阶之上徐徐滚下。
“苍巫介!”莯蓉以前觉得争吵是这个世界最愚蠢的声音,此刻,她发出了这种声音。
她扶起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的苍巫歙,双睫早已温润,“苍巫介,是我勾引他的,不关他的事。”
“是吗?”门殿前的苍巫介抵掌大笑,缓缓走下,“我的好弟弟啊,我的……”他走到了莯蓉身前,顺势捏起她的下颚,斩钉截铁,“我的好爱人。”
莯蓉下颚为他冰凉的指尖捏得生疼,心为他话语里的疏离而刺得苦痛,不禁泪水模糊了双眸,只得道:“不是我,是……”
是她……莯蓉忽像是被鱼翅刮了喉咙,被刀割了舌头,嘴里发不出一丝声响。
她哑然半晌,苍巫介藐视了一眼,将她狠狠扔砸在地上:“是什么?你还有什么别的说辞?”
莯蓉被这么一摔,脑海里闪过一丝可怕的念头。她根本就无法将‘她’说出口。
“苍巫介,你先听我说,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莯蓉爬起身,暗自憎恨自己说的都是什么鬼废话,却又不得不接着说,“我的身体里有……有两……”她再次哑然失声。
“你看,他这张脸,以前多美,现在你还觉得还美吗?”苍巫介磔磔怪笑,将莯蓉扯到半死不活的苍巫歙身前,按压下她的头,使她不得不面对苍巫歙一张沾满血污的脸蛋。
“你还觉得美吗?”
他的手劲极大,莯蓉泪水夺眶滴落在苍巫歙青紫的脸颊之上。她与面容滞然的苍巫歙四目相对,噎声泣:“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