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锡站在床的另一边,此时皱了眉头,微微扭过沈汀的脸,弯下腰,双手撑在枕头两侧,脸距离沈汀的脸只有五公分不到。
近在咫尺的气息迫使沈汀睁开眼,她对上宏锡的眼,无波无澜的,眼珠像是一滩幽深的黑潭。
宏锡不喜欢她的眼睛了无生气,他喜欢那双时而带笑,时而水光潋滟的双眸,而不是现在的死气沉沉。
“你的脸会没事的。”宏锡看着沈汀的眼,好像能看见她的内心深处,“我会请最好的治疗队来治疗你的脸,你会恢复到以前。”
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回到以前。
怎么回到以前?沈汀头一次觉得宏锡天真到有些可爱。
她仰着覆着厚厚纱布,血肉模糊的面,抬手『摸』向宏锡的脸颊,力道极轻的摩梭,五指分开,覆盖住他的脸,往外推。
“我想睡觉了,你们走吧,我不想说第三遍。”
什么叫天堂,什么叫地狱,在这短短的几秒中时间里,宏锡尝了个遍。
沈汀又闭上了眼,逃避什么似的,长长的眼睫『毛』轻颤,宏锡闭了闭眼,离开床边,一声不吭的离去。
沈汀现在封闭了自己,听不见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声音,多说只是无益。
路译禾没走,他等沈汀装睡的沈汀真的睡着了,替她掖好了被角,才离开病房。
出医院的路上,路译禾和方可『露』碰上。
方可『露』手里拎着好消化的青菜粥,叫住跟她擦肩而过的路译禾。
路译禾转身,方可『露』走到他面前,冷声道:“我们聊聊。”
两人走到急症室外的椅子上坐下,方可『露』没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问出想问的话:“如果沈汀以后毁容了,你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喜欢她?”
路译禾丝毫没带犹豫,“我会。”
方可『露』用以前混黑道时,那种犀利中带着狠厉的眼神看他,路译禾脸『色』平静,眼神坦然,没有闪躲,就这么回视着她。
半响,方可『露』嘲弄的笑了一声,“真不知道沈汀上辈子是倒了什么霉,遇上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处理不好烂桃花,让她受伤害。”
她这话算是把宏锡也给说进去了,就算是情同亲哥,方可『露』也怨宏锡,要不是没有处理好这朵脑子有问题的烂桃花,沈汀能出事情吗?
他们谁没跟宫楚朝夕相处过,难道就一直都不知道宫楚的『性』格吗?
为什么当初一点都没防备,哪个女孩不爱惜自己的脸,当纱布被拆了后,沈汀要怎么面对自己刀疤狰狞的脸,还有那头几乎快秃了的头发。
路译禾对她的话无言以对,只能默默说对不起。
事到如今,对不起是最可恨也最没用的字眼,方可『露』探听到了他的意思,没再说什么,拎着粥起身离去。
之后一连几天,宏锡和路译禾都没来,方可『露』请了假,寸步不离的照顾沈汀。
沈汀其实在手术第二天就可以下地了,她伤的是脸,别的地方,手脚腕和脖子都是或轻或重的淤青,不影响正常行动;
方可『露』之所以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主要是怕她想不开。
住院第四天,沈汀在吃过晚饭后,看着方可『露』把一次『性』饭盒扔到垃圾桶,看着她的背影,开口道:“我不用人照顾,你好几天都没回学校了,回去吧。”
这话她这两天时常说,方可『露』随口便道:“没事,我向班导请了假,等你脸上线拆了,出院之后我再回去。”
明天,沈汀脸上缝合伤口的线就可以拆了,线拆了后,便可以出院。
沈汀知道方可『露』不是那么容易被劝走的人,便不再开口,只是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出神。
这么多天,她之所以没有为了毁容的脸歇斯底里的大哭,只要是因为,在她做完手术的当天夜里,维纳斯001在意识海里和她交流,保证她的脸会没事,会像复制的一样,回到被毁容前。
系统没有感情,不会为了安慰可怜的宿主,编出谎话来骗她,沈汀就这样安心了。
可是即使有了这层保障,沈汀想到明天自己脸上伤口要拆线,狰狞的伤疤『露』出来,就一阵心绞般的难受。
到底是自己身上的东西,就算知道它以后还是会恢复的,可是要让她亲眼看见那些像蚯蚓一样的伤口,她肯定会接受不了。
第二天,沈汀拆线之前,宿舍几人拎着一些花和水果来到了病房。
其实她们前几天就知道沈汀出了什么事,是方可『露』让她们暂时不要来,以防人太多,刺激到沈汀。
那天沈汀消失后,几人就报了警。
那个目睹沈汀被抓的证人怕被报复,到了警局闭口不说,最后还是警察保证,只要她说出来,一定在这段时间里派人保护她的安全,那人才一五一十的描述了绑架者的特征。
等到警察循着线索找到那个破旧的工厂,看到空旷的房间里,绑着绳子的椅子,和地上的血迹,初步怀疑被绑架者可能被撕票的时候,几个人吓得当场就哭了。
满身挫败的警察安慰住了几人,开车把几人送回宿舍,并告诉他们,现在情况不明,也许被绑架者还活着,警方不会放弃调查的时候,几人都认为警察是在安慰她们。
马承瑶最先缓过来,她想起沈汀是外地人,唯一能联系上的只有方可『露』了,就哭哭啼啼的把沈汀被人绑架,可能已经遭到不测的事打电话告诉了方可『露』。
方可『露』当时就傻了,不过下一个电话,又让她活了过来。
宏锡的声音满是疲惫,却告诉了方可『露』一个让她先欣喜若狂,然后心凉了一半的消息。
沈汀刚从手术室出来,人没大碍,就是脸毁了,让她明早上过去医院。
方可『露』放下电话缓了缓,又拨了马承瑶的电话,把事情告诉了她一遍。
那一天晚上,所有人跟做云霄飞车一样,升升降降的,特别刺激。
马承瑶在沈汀床边坐下来,什么话没说,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说:“姐妹们都在呢,别怕,大家都陪着你。”
又是这种感觉,跟上次在订婚宴上,宏锡搂过她,把她按在肩头一样,沈汀抱住马承瑶,憋了好多天的眼泪,就这么下来了。
受委屈的时候,我一个人不会哭,可是只要别人安慰我一句,哪怕问一句你怎么了,都像催泪弹一样,可以轻易让我哭成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