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渤怕唐明珠多虑,又笃定的重复道:“放心吧,一时死不了!”
朝被抬走的人看了看,唐明珠眸光一沉,点了点头,脸上看上去有些难过道:“那就好……”
此时唐世林与唐柏林兄弟二人见事情结束,也一起走到了下面,唐世林赞许的看了看李渤,又宽慰唐明珠道:“他要害人,你是救人,所以别怕,除了你姐夫,还有我和你爹在!无需担心!”
唐明珠这才勾起嘴角笑道:“谢谢大伯!”
心力憔悴的唐柏林也点了点头,劳碌了数天,此时与大江氏天人永隔,心情并不好,只拍了拍唐明珠道:“既然没事了,早点回去吧!”说罢率先朝山下走去。
唐明珠只好跟着落后一步的唐世林缓步下山。
灵芝因受了惊,衣服又破了,只落后在众人后面,生怕别人多看了她几眼,明彩见此,知道她心内依然恐惧,便对身旁一个侍卫低声道:“你将她安排到刚刚送纸钱的马车上,回去再找个大夫瞧瞧。”
那侍卫忙照办,走到后面灵芝身边说了几句,灵芝听说是明彩的吩咐,心中大为感动,可众目睽睽下,又不能太过盛情感谢,只眼中泛着泪花,路过染翠时与她悄声道:“帮我谢谢四小姐体恤,这份情灵芝记着了。”
人群里的桑奇并没管这些小细节,心中还想着刚刚唐明珠射箭的一幕,见她担忧,竟然无力分担,只好握了握拳头,走到明彩身边大声道:“妹妹脚下当心,仔细别摔着了。”
明彩想起那夜桑奇的嘴脸,刚刚那个场景,他不能上前安抚,只怕这话是说给唐明珠听的才是,便笑了笑,反而更慢了下来。
众人都走到前面了,唐明瑶才拉着明彩道:“四姐,灵芝身上是好香,这气味我好像在哪闻过。”
“好香吗?我怎么没闻到?”明彩拧眉,又问染翠和罗香,“你们都闻到了?”
染翠和罗香俱是摇头。
“你们都没闻到,真是奇了,难道我鼻子出了问题不成?”唐明瑶揉了肉肉的鼻子,一本正经,却听身后一道声音道:“你鼻子没问题,她身上确实很香。”
“二哥,你才下山?”几人转头一看,只见身后小道上又下来一人,其貌不扬,身量颇瘦,正是唐兴泽。
“二婶这里的风景不错,刚刚人多,我便又转回去多看了几眼。”唐兴泽缓缓而下,虽中了贡士,又是会试会元,但他身旁并未跟人伺候,见两个堂妹还愣在此处,笑道:“天都黑了?还不走?”
“走啊,当然走,二哥,你也闻到了,为何四姐和她们没闻到?”
唐兴泽淡淡一笑:“那是子午花的气味,初次闻到的人,便什么也闻不到。”
“原来这气味是子午花发出的?呸呸呸,我说怎么有点熟呢!”
“五妹莫非在杭州见过子午花?”
“哎呀……胭脂铺里有人专好这口,我娘倒是专门让我闻了两回,防止着道……”唐明瑶面上难得娇羞的红了红,明彩见此,好奇道:“你们说的子午花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没听过又不是坏事,走吧四姐!”唐明瑶拉着明彩便朝山下走去。
正好此时前方有两名侍卫发现后面还有人,在前面等着。
明彩好奇的看向唐兴泽,见他面上淡淡含笑,又看唐明瑶,道:“你们还一起卖起了关子!”
唐兴泽耸了耸眉头,一本正经道:“有需要的时候,我再告诉四妹!”
说罢走近唐明瑶,二人并列不知说着什么,大有臭味相投之意,明彩心内颇觉意外,这二人,因着灵芝的这件事,倒是突然亲近了起来。
如此临近了端午,唐门本因着大江氏突然离世满门悲伤,却在五月初五唐明薇回门之时,又重新添了一抹喜色。
原来唐明薇过门还没到一个月,因着身子不爽,请了大夫,竟意外发现有孕了,此事对于唐门和李府均是一个大好消息,尤其这便是传说中的跨门喜,言说新妇子出嫁月内有孕的,因着刚刚出嫁,在下一次葵水之前的有喜,便称跨门喜。
历来有孕之人极少这么早见喜,大家纷纷觉得唐明薇腹中一定是个懂事的,这才提前赶来驱散唐府的阴霾。
这日众后辈济济一堂,围着老夫人,不管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都尽量说些讨巧的话给她老人家听,以防她还沉浸在大江氏离世的事情中无法自拔。
待丫鬟上了五毒果,李渤遣退了服侍的人,才与老夫人与上首的唐世林及唐柏林道:“二婶的凶手已经找到了。”
闻言,众人都朝他看去,李渤道:“本应府里来通知,但因着我的关系,我还是先来知会一声的好。”
“是谁?这么歹毒,害得多少人家妻离子散!”老夫人手中拐杖敲着地面嘟嘟作响。
李渤面上略有些尴尬,转而看向唐明珠道:“说来,还是要谢谢妹妹,那日的一箭!”
“怎么?怎么还和珠姐儿有关?”
见众人好奇,李渤方将前因后果道出。
原来那一日,李渤见对灵芝行凶的那人,没有胡须及喉结缩小,便起了疑,遂将他带回京兆府,着人将他身上搜寻了一遍,发现他随身竟然携带了一大份宫廷秘要娘子俏。
李渤当即料到事关体大,忙着人通知了贤王慕容锦,随后又安排大夫给那人仔细看着。
直到昨日那人才算稍稍清醒了些,只是因箭伤严重,依然迷迷糊糊,李渤差遣了几班人马轮流询问,终于从他口中获得消息。
此人名范黔,是前朝宫里的老宦官,前几年受了恩典被放出了宫,却因膝下无儿无女,被侄子抚养,因着前几年在宫里的关系,范黔给侄子买了地和铺子,谁知几年下来,竟然被侄子挥霍一空,那侄子也是个厚脸皮,知道范黔曾在御前当过差,便蛊惑他凭关系再去捞些银子。
范黔虽心中不愿,但想到老年还要靠这个侄子,便厚着脸皮去往户部,想再讨些银钱,本下面的文官都以通融,却被户部侍郎肖大人断然拒之门外,言之不能做国之蛀虫,宫里的老人出宫时的俸禄和遣散费均已结算清楚,不会再多给一分银两。
范黔将原话告诉了侄子,谁知他侄子随即将他赶出了门,言明没有银子就不会再养他。
范黔无奈,只好去往肖大人府邸,想私下求求他,看能否通融一二。
谁知到肖大人府上,因着肖大人还未归家,肖大人之妻听他来意,又听他已经去过户部,便对他破口大骂,让人用一根扫帚赶出了门。
范黔自知后路已断,侄子定然不会再让他归家,孑然一身、毫无所依之时,蓦然想起曾在一篇杂记里看过,倘若以九位女子魂魄,于佛前供养,可通过九九归一之法,重新改命。
走投无路的范黔灵机一动,因以前在御前当过侍卫,深知娘子俏之毒的狠辣和各处储存地点,便铤而走险,索性将他不喜的官员妻子一个个给毒死了,也解了心头之快,如此,便按杂记中的方法,用梵文在尸体脖子下方标记魂魄次序,还说他最后要毒死的便是侄儿的妻子,因范氏无后,对于那个不孝的侄儿,他倒是心存了一念,没想着害他。
“他不喜的官员?我爹如何得罪他了?”唐朝庆最先道。
“这个……他虽一一与我们对了所害之人的官职和名字,可说到最后已经力竭,因伤口感染发起了高烧,说话又犯起了迷糊,我问他为何要害威远将军家的夫人,他还问我,谁是威远将军……”李渤皱了皱眉,并未说,昨日夜里,范黔因救治不当,已经命归西天。
众人鸦雀无声,纷纷朝唐柏林看去,唐柏林握起拳头在旁边狠狠捶了一下,尤不解气,索性站起身道:“我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一号人物!此人比战场上横刀夺马的敌人还可恶,起码他们为了各自人民和国家而战,此人却为了一己之私,残害无辜,当真是罪恶至极!”
“姐夫,那人有说为何会追珠姐儿的丫鬟么?”说话的却是极少发言的唐兴泽。
“还没问到这个环节,他就咽气了……”
“死了?”几个人异口同声。
李渤为难的点了点头。
“当真是便宜他了!我要去将他挫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唐朝庆唰的站了起来,便朝外冲去。
“快去拉着他!咳咳……”老夫人急的催促。
唐明鹤连忙起身追了出去,唐柏林看了一眼,兀自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余人都沉默了起来,还是唐明珠打破沉寂道:“姐夫,不知我的那一箭你们作何处理?”
“三妹将心放回肚子吧,你姐夫已经和我说了,你算功过相抵,若不是你,嫌犯哪有那么容易抓到!”一旁唐明薇靠在软枕上努力含笑说道,也算帮李渤开脱了尴尬。
如此,这件弥天大案,却因唐明珠的丫鬟及她的一箭而终结,坊间传言唐明珠被嫡母倾心抚养,算是老天眷顾,以她之手,报了弑母的血海之仇。
甚至其他七名官员也对她感激戴德,言她是正义仙子下凡,解除了众人头顶的愁云。
京兆府对此事自然乐见其成,对于案件个中细节却欲盖弥彰,私下里,并未因为唐明珠是京兆少尹的妻妹,而忽略了范黔出现在大江氏墓地的巧合,以及他为何独独对水仙的追捕。
只是这件案子之前便影响颇大,京中官员间更是谈毒色变,多家后院增派了人手巡逻看管,更是上达天听,成帝勃然大怒,才召集了飞骑军召回各地娘子俏,登记统一销毁。
而随着范黔落网,许多人大呼快哉,成帝也是喜形于色,官员后院不稳,则无心前朝,这一下可谓解了许多人的燃眉之急。
所以当京兆府将案宗递交到了邢部,邢部又呈了大理寺,可上面一双大手推送下,还是将案宗最终退回了邢部,李尚书与李渤父子因着这些压力,只得以邢部名由,暂且结了案,以慰藉民心。
此事,除了几位首脑头目,自然无人知晓。
转瞬之间,京城又恢复了太平盛世、歌舞陶陶。
只唐府中有一人,深思熟虑后,依然无法确信此事一环连着一环的巧合。
这一日,明彩见染翠进门,问道:“可查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