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妹?”唐明雅听到明彩呼喊,唇角扯了起来,像是要笑,可比哭还难看。
她坐在一团蒲草上,斜依着一个已经掉漆的衣柜,说着她伸手向前摸来,仿佛要抓住明彩。
明彩形容不出心中的苦涩,就在不久前,唐明雅还将她和唐明珠送到采花大盗手中,若不是慕容锦相救,此刻她不知还能不能见到她这个样子。
心中对她有许多怨恨,可见她目前境地,想起幼时一同长大的情分,明彩只略微迟疑,还是将手伸给了唐明雅。
唐明雅将明彩手拉到胸前,明彩跟着蹲下,就见她两颊流下了两行血泪。
“四妹、四妹。”唐明雅轻声呼喊着,仿若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明彩眼中瞬间涌起了水色,回头朝门边的慕容锦看去,他对她点了点头,然后轻轻走了出去。
“二姐,你别哭,我扶你到椅子上坐着。”
“不、不用,我现在看不见,坐在地上才踏实。”
明彩有一瞬的怔忪,觉得心里堵着难受,拿出帕子擦掉唐明雅脸上的血痕,她却将她的手又握在了手里,“不用擦了,我这幅样子,再擦也擦不干净了。”
“二姐……”明彩实不知说什么好,见她眼上厚厚的纱布,柔声道:“为何才进东宫一日,你眼睛便、便看不见了?”
闻言,唐明雅仰头一笑,血色泪珠一颗接一颗的淌下来。
明彩看着,便觉得自己眼睛框子生疼,却又制止不了。
已听唐明雅静静的将昨夜的情况说出——
昨夜,太子妃遣退了服侍的下人,让梳洗打扮好的唐明雅进了太子寝殿伺候。
唐明雅本因见过前几日一同服侍太子的两人被处死,神情有些疯癫,可她心中对太子确实是真心,当慕容锦说可以带她见太子之时,她便冷静了许多,心想着只要还能陪在太子身边,将来荣华富贵指日可待,便努力让自己忘掉那日太子别院的一幕。
当见到太子,太子还不知她有身孕的消息,以为是皇后从中动作,让自己一解烦闷,见到她之时,也确实开心了许多。
二人在太子寝殿,用了太子妃准备的酒水食品,又触景生怀,想起昔日太子逍遥快乐之时的惬意,现身处窘境,唐明雅还愿意相陪,太子更许了只要东宫解禁,便将唐明雅迎入东宫的誓言。
唐明雅喜不自禁,二人多日未见,免不了又是一番鱼水之欢。
待事毕,唐明雅才满怀开心的将自己有了身孕一事如实相告。
本以为慕蓉方一定特别开心,孰料,她听了唐明雅的话,似乎不相信般问道:“有了本宫的子嗣,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殿下,奴家已经有了快两个月了,许是那次翠蔚楼……”
慕容方却未等她话说完,忽然冷笑道:“小心肝是否搞错了?有喜一事,且莫拿来寻本宫开心。”
唐明雅以为他多年没有子嗣,不相信突然而至的大喜,娇羞的将慕蓉方的手放在她的小腹,含嗔道:“殿下摸一摸,奴家已找了大夫问过诊,定是错不了。”
谁知话刚说完,她便一脚被慕容方踹到了地上,言辞冷寒道:“贱人!是本宫的还是别人的,你自己清楚!”
唐明雅大惊失色,不知太子怎会突然大发雷霆,并且一口断定孩子不是他的。
明彩听到这里也是好奇的很,可突然想到唐明雅应是和采花大盗也有过……却不知为何太子会那么坚定,将心中好奇问出,唐明雅忽然大笑道:“哈哈,我一直以为太子妃独宠东宫,不许其他妾侍进门,作恶太多,所以老天不许她有自己的孩子,昨天才知,原来是太子自己有问题!他是不男!”
明彩一听,心中惊讶非同小可,不男是指男子有生理缺陷,没有生殖能力,怎么堂堂太子竟然……
唐明雅接着将太子小时候顽皮从树上摔下,将下面摔坏了等等事情与她一一道来。
原来太子自十几岁便开始流连芳草之中,绝不是他本性如此,只因他早已知道自己从树上摔下之后的缺陷,才肆无忌惮尝试与各类女子交好,他暗中服药请神,不敢将此事公之于众,否则那将是天下人的笑柄。
就连皇后和太子妃也不知实情,众人一直以为是太子子孙缘未到,却不知他是自己出了问题。
唐明雅在听太子叙述之后,一颗心跌入了谷底。
她总期望怀上太子子嗣,好早日登堂入室,可真的有了,却不是太子的。
她欲哭无泪。
此前她每次被采花大盗凌.辱,事后都会悄悄服下避子汤,所以她才确信腹中孩子是太子的。
可太子断定不是,她不由四肢冰寒。
突然想到翠蔚楼那次,她与太子中了媚香,欢好了多次,回府之时,被采花大盗拖入巷子强行又强.暴了。
事情偏偏那么巧,偏那一次她没有服药,她想若是有孕,太子的可能应该更大些,谁知……谁知竟然是只有一次的采花汉子的。
“哈哈,四妹,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唐明雅笑着流泪。
明彩不知如何劝解,想到此中种种,不论孩子是不是太子的,唐明雅有了身孕的事情都已成事实,太子不要她,而采花汉子早已被温瑜杀死,倘若唐明雅将孩子生下来,没名没份,更会遭人耻笑,可若是不要,又是一条人命。
唐明雅虽看不见,却也知道明彩正在所想,她突然将明彩手放开,整了整自己衣衫,垂首道:“四妹,我此前对你不起,此生已无法奢求你的原谅,只我还有一事相求,请你务必帮帮我。”
明彩听她说话,便觉得有些不对,唐明雅却不给她插嘴的机会,淡淡道:“我娘已经被休,她此生无依无靠,也尽指望我了,虽然我不知历来听她的教育是错是对,可她总归养育我一场……我跟了太子后,太子赏赐我不少银两,都在我房中东边柜子,倒数第一个抽屉的旧衣服下面,求你将那些送给我娘。还有绿荷那丫头,那日去太子别院幸好没让她跟着我,若她愿意,就让她去伺候我娘,若是不愿意,烦妹妹找个机会将她打发了……”
“姐姐,你何必和我交代这些?太子是不男,在这个关节,他定不会将你腹中不是他的子嗣一事公之于众,说不定还会利用此事求得皇上原谅,我们再从长计议!”
唐明雅干干的笑了两声,她只告诉了明彩太子火头上来了,扣了她一双眼,没有说,太子今夜会切她双耳,明日再剁其双臂,再后来,便是腿……
若不是太子大醉,太子妃误将她送出,她哪还有机会和她说这些。
此时她也是懂了,她唐明雅一错再错,已经逃脱不了了,何况,太子是不男,心态已非常人可比,定然不会让她留下腹中的孩子,到时候,会不会被皇后凌迟处死,她不知道……
一想起这些,她浑身发怵。
她恨慕容珮,若不是那日相逢,她不会被他送给太子,可是,怪任何人也没用,都是她自己不好,想要的太多,却走上了这条路……
她忽然笑了,“东宫被禁,不知会到哪一日,妹妹帮我打点着,我便早放一些心。”
明彩听她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默默点了点头,又听唐明雅问:“四妹,你还记得瘦猴儿他娘做的梅花乳么?下次见面,你带一些给我可好。”
明彩本以为她有交代后事的意思,听到这里,又觉得她或许不会走到那一步,便镇重点了点头,“好,下次一定给你带。”
“谢谢你四妹,时候不早了,你帮我谢过三爷,东宫现在只可进不可出,烦他让东宫那边的人从宫里将我接我回去,应是还可以的,要不太子醒来看不见我,许会更恼。”
见她今日突然这么冷静,明彩心中总觉得不太好,可她知道唐明雅,向来贪生怕死,应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便道:“好,那你小心,我等你回去。”整个唐府,又如何肯接受一个不洁的女子。
明彩暗暗一叹,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她委实没有更好的方法。
明明知道回了东宫,唐明雅还是有可能遭受太子虐待,可送进来简单,再走,哪有那么容易?
明彩告辞之时,唐明雅从后又叫住了她,声音低婉,含着一股轻微的沙哑,“四妹……”
明彩驻足,见唐明雅已扶着身旁柜子起身,她确实瘦了很多,若是配上那双媚眼,一定很美,明彩想着,眼泪不由掉了下来,却不敢哭出声来,她觉得眼前的唐明雅,走到这一步,更多只是悲哀。
唐明雅咬唇笑了笑,“没事,你……你多保重,如果有机会,和珠姐儿好好相处,毕竟姐妹一场,这是修来的福分,若是……若是处不好,你要小心……瘦猴儿是她的人。”
明彩重重点了点头,桑奇与唐明珠,她那夜也看见了,“谢谢你,二姐。”
“好了、回吧,别忘了,让贤王殿下通知东宫的人来接我。”
“好,你也保重。”
“恩,保重……”
唐明雅勾唇笑了笑,在听到明彩走远了那一刻,重又跌坐在了地上,“再也见不到了,四妹,你这么好,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好好珍惜我们的姐妹之情……”
院内,走着的慕容锦突然一顿步子,被牵着的明彩不解的朝他看去,“怎么了?”
慕容锦回忘了一下唐明雅所在的废弃偏殿,那些话他都听见了,此时,他看着身边站着的女子,和脚下灰尘满满的小道,突然觉得有些累。
他捏了捏明彩的手,“走吧,陪我去看看母妃可好?”
“啊?”明彩一愣,脸突然红了。
慕容锦却没给她犹豫的机会,拉她朝门外走去……
听到唐明雅死了的消息,明彩正从琴妃的芳谢殿出来不久,还未出宫门,便有宫人私下传言,说东宫又出事了。
慕容锦拉了个人问,才知道,据说太子暗中藏了一个眼瞎了的美人,想用软轿偷偷接进东宫,可下了轿子,才发现,那美人肚子上插了一把剪子,肚子都化开了半尺长,可她硬是没有吭半声,还抱了一团纱布在伤口下,防止血流到地上,便那么静静的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