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楼那边。
最近不知怎的,刘钺心情有些莫名的烦躁,不知来处,不知归途。
每当有心绪不静时,刘钺便会来此举目远眺,看一看由自己一手打造出的水陆道场。
“冯老,千余年前浮仙门虽为正道不容,却也称得上势力庞大,可与之有关的内容记载却少的可怜,最终结局也不过是大渊旧载上边的一句:皇鼎出,浮仙崩。六字评语而已。我对这断历史比较感兴趣,能讲讲?”
浮仙门,千年之前公认的魔道巨擘。
大渊的覆灭距今不过千年有余,一些个资历足够的老牌地仙都曾亲眼见证过那场气势恢宏的登天而行。
冯老虽未能跻身地仙之流,却倚仗着浮仙门传承下来的某些不光彩手段苟延残喘至今,也算是见识过那位帝王前无古人的雄浑气魄。
至于浮仙门的覆灭真相,冯老也算是亲身经历之人。
每每回想,都会忍不住战栗与恐惧。
“我那时不过刚刚拜入还未曾接触修行,连被人算计抹杀的资格都没有,不然也不会存活至今。”
“有关浮仙门的真相我只知道冰山一角而已。六字记载,份量已经足够重了。”
皇鼎出,浮仙崩。便是末日迹象。
没能得知老黄历上边的所记载的老故事,刘钺有失望,不过仅仅只是失望而已。
浮仙门虽说已经覆灭,不过有冯姓老人最后这么一根独苗,终究还是传承了下来。
其中就有一门玄妙仙法,名为《三清厌世经》。
听上去可能没什么。
可修行起来可谓是完完全全违反人心人性。
就算是冯姓老人都对其敬而远之,终究是不够心狠。
好在遇到了刘钺,这么个为了破境不择手段,早已将所谓道德人伦抛掷脑后的人。
《三清厌世经》气魄极大,开篇便是:吾以己身赡养天地,天地应敬吾心......
其根底便是人之三魂,说狠,第一道门槛儿便是散道。
将舍弃一身修为道行不要,借此供养天地,因为此法实在有伤天德,散道便是与老天爷的一场交易,以修为灵气要一个天灾延后。
所以在刘钺跻身归海境后便早已经历过一场身死道消!
此后寻高人将自身三魂彻底分离破而后立,不断添砖加瓦各自壮大。
所添砖瓦,各有不同。
“法身需要多久才能成事?”
刘钺双手轻拍栏杆,闭眼做倾听状,山间无风,水陆无风。天地间却有风起,吹皱一湘泊水,吹动俊美藩王的鬓角发丝。
那阴鸷老者长袍大袖,终年端坐与案几后,听闻询问声后,也做那听风状。
过了片刻才回道:“还需来上一场生祭。”
刘钺没睁眼,亦没转身,挑眉再问:“哦?”
好似所谓生祭,早已不是头一次经历。
“浮屠法,须以魂引,王爷已经没了回头路,只能一意孤行,只要迈过这道坎儿,扶摇上青天,便再无后顾之忧。”
旁门?左道?只要能通天,便是阳关大道。
刘钺在思考。
倒不是什么对错取舍或是善恶煎熬,对他而言,这些东西,当年返回京城后就早已不复存在。
现在唯一且必须要做的事情,便是从一个红尘过客彻彻底底蜕变为陆地神仙!
至于代价?只要自己不死不损,怎么着都成。其他人?在成仙路面前,谁都可以死,谁都可能成为他的垫脚石。
“那么还是老规矩?”
冯老缓缓摇头,否决道:“先前的法子不能用了,那条孽龙魂魄已经吃饱,剩下的便是肉身平衡,二者圆满后就能借此乘龙飞升!”
刘钺嘴角带起一抹笑意,辛苦多年总算到了最后一步,“说说看,这次生祭需要怎样的人选?”
“最好是武夫,而且得是跻身了天门境的武夫。”
若论世间体魄之熊健强横,唯武夫独占鳌头。
刘钺仔细思量片刻后,点头道:“刚好有一个合适人选。”
此事宜早不宜迟,早做早心安。
于是,刘钺转身,与冯姓老人拜别后下了楼。
似乎是春寒料峭时节,有些冷冽,冯姓老人双手拢袖,长长呼出一口雾气。
别刘钺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却勾起了老人很多年前的回忆。
那抹极致的恐惧。
他永远都忘不了。
那个集天下紫金气为一身的男人,当初那个站在还是少年时的自己身前,拍了拍他的头顶,笑着说:“你运气真好,给你个机会,离开这儿,别学你师父的法,兴许还能活命。”
于是浮仙门整座门派内所有宗主,长老,执事,弟子但凡修行者,无论身在何地,处于何处,哪怕是躲入深海,依旧难逃一死。
他信了,所以能活。
后来因为某些缘故,不得不翻开那本修行法。
冯老摸了摸长袍之下,是那早已坚硬枯槁的躯体与魂魄。
这边是代价!
若还想活,他就必须来上场枯木逢春!
却说楼下。
那条一人独钓一夜泊的小舟上。
刘钺先是与船上那名蓑笠翁打了个招呼,后者没丝毫动静儿,鱼竿微弯,鱼线垂直,小舟静止。
不愧是地肺山出来的仙人,脾气就是傲。
刘钺也不再自讨没趣儿,
一脚踏出,落于湖面。
刹那间仿佛天地倒转,日月更迭。
等眼前景象趋于稳定。
一片漆黑与死寂之地。
哗啦——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闯进入镇压小天地,一阵锁链拖曳声响起。
很快,一双比之漆黑空间更为黑暗双瞳猛然睁开!
刘钺笔直站定,身影倒映在那双瞳孔当中,甚至还不足瞳仁儿大小。
看到镇压自己的元凶,这头被困此地百年的孽龙终于现出身形,凶戾咆哮。
孽龙抬头,那些原本应该是一片片鳞甲的位置上边,一张张婴儿脸庞复现,稚嫩,白皙,只是一张张脸庞连在一块,嫁接到一头孽龙身上,便显得诡异无比。
“吼——”
“呜呜呜——”
凶戾咆哮一出,那些个婴儿脸庞同时悲泣,好似风声,好似呱呱坠地时的啼哭声。
对此,刘钺没有丝毫畏惧,淡然道:“安静些,自己与自己较劲儿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与它,同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