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缅远远看到徽宗和杨光华过来了,距离还有四五十步,就一溜小跑着迎上前去,在离徽宗十多步远的地方,先把手上提着的锦袋轻轻放在一旁,重又回到路当中,“扑嗵”一声跪了下去,接着就是三跪九叩。随着三跪九叩,加上徽宗往前走着,等这大礼完毕,朱缅的头已经抵到徽宗脚尖了。看着朱缅如此给他行礼,徽宗特满意但又觉得有点怪。朝廷的大臣们,在外面见了他都是磕仨头,可朱缅居然来了个这样的大礼,徽宗还是头一回见,也算是开了眼界。看着屁股撅得老高、腰部下塌、背部和头平直一线俯在地上的朱缅,徽宗说,“朱缅啊,起来,一起去大殿吧。”
朱缅爬起来,为了不至于呛着皇上,不敢扑打腿上的土,先退后几步,到路旁提起先前放下的两个锦袋,就微微低着头站在路旁,等徽宗和杨光华、杨戬走过,这才跟着往垂拱殿走去。直到快近大殿门口,瞅着皇上进了大殿,这才急忙跑到一旁扑打干净了腿上的土。
进了大殿,徽宗坐下后,杨戬给徽宗端上热茶就退了出去,朱缅和杨光华都站在龙案的前面。
徽宗早已看到,朱缅一手提了一只大锦袋,袋子上都绣着龙。左手那个绣的是蟠龙,盘在乾坤柱上;右手那个是条飞龙,飞龙的前方和上方还都有白云。这是帝王的象征,也寓意着吉祥。徽宗迅即从锦袋上移开目光,喝一口热茶,问道:“朱缅哪,何时回京的?”
朱缅回京后,没有第一时间拜见皇上,却是去了蔡京等人家里送礼,听皇上这一问,不免心里有点惶愧,但又觉得自己之所以这样安排,是有充分理由的,即便皇上问起,他也能从容应对,于是便回道:“回,皇上话,臣是昨儿晚上到京的。本应该一到京就先来拜见皇上,可到京时已过酉时,就没敢去打扰皇上。”
徽宗又问:“童贯没跟你一起回来?庆典用品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皇上,童总管让我提前回来的。一是先向皇上禀报庆典礼品准备的情况,也好让皇上放心。二呢,也是向高太尉祝贺新婚大喜的。庆典礼品都准备好了,童总管要带着庆典礼品一起回来,按原来的计划,今儿应该启程了,保证在庆典的前一至两天到京。”朱缅答道。
“前几天,童贯回来时,给朕说,你干的不错呀。看来选你做应奉局的副总管, 朕没看错人啊。不过,最初推荐你的,可不是朕。今天朕就给你说透了吧,算是向你透露个秘密。你得感谢一个人呀,是他最先给朕出了个好主意,才把你提拔起来的。你可知道,按朝廷的规矩,你这种情况,既不是官也不是吏,是不能提拔的。多亏了朕说的这位,给朕解了难题呀。是他告诉朕,先采取招聘办法,把你的身份变成官员,然后就顺理成章把你提拔起来了。你想不想知道他是谁呢?”
对此,朱缅并不知情。他原以为,肯定是蔡京,再不就是王诜,在皇上面前说了话。却不曾想到,原来提拔自己,还有那么多麻烦事。真就像皇上说的,没有这个人出的主意,自己肯定是不能提拔的。那,这个人是谁呢?最有可能的是蔡京。蔡京是百官之首啊,再说蔡京跟自己、还有跟老爹的关系都很近。可再一想,似乎不对。如果是蔡京,凭自己对蔡京的了解,蔡京早就跟自己要情分了。难道是王诜?似乎也不是。若是王诜,他即便不跟自己要情分,也早就说破了。王诜心里若有事,那可是狗窝里的黄粘糕---放不到天亮的。
如此一来,朱缅就觉得似乎都是,又都不是。于是他干笑笑,说:“皇上,不管谁出再好的主意,最后还是您当家啊,你是天下的主人。至于皇上您说的这个人是谁,臣自然是想知道,可臣笨,恳求皇上点拨臣一下吧。”
徽宗就盯着朱缅,带点戏耍的笑意,说,“肯定是朕身边的人。明白不?朕可是点拨你了,呵?猜吧。猜对了,朕奖你;你说要官、要钱、还是要金银珠宝,由你挑;可要是猜错了,朕可要罚你。”
朱缅一听,就在心里掂量:猜对了,皇上这奖励,都够吸引人的;即便猜错了,皇上也不舍得罚自己,就算真罚,顶多也就是挠痒痒似的。这买卖,值得做呀。于是,他抖了抖肩膀,头一扬,眼一瞪:“皇上,臣知道了。”
徽宗立即探身向前,离着朱缅近了不少,直盯着他问:“噢?是谁?”
“一定是蔡相。”朱缅非常肯定地说。
“哈哈哈哈—”徽宗立即大笑起来,一边笑,眼光就在朱缅和杨光华身上打转。
朱缅不知是对还是错,皇上的笑声令他有些发毛,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黄,两眼也不敢直面皇上,两手不知所措。
徽宗看着朱缅的表情,觉得挺好玩儿。他本想再捉弄他一下,但是今天的徽宗,已经不是两年前的徽宗了,他成熟了不少,所以他克制住了自己那种捉弄人的想法,就郑重的说:“你呀,看来对朕身边的重臣不太了解呀。宰相是为你的事儿,给朕说过话。可是呢,只是在这之前,向朕介绍过你。可在提拔你这事上,宰相也觉得是把打不开的锁,没有办法解决。倒是王诜,最早向朕提出最好能提拔你当个官,可他更没有办法解开这个扣。那么,朕就再点拨你一下,除了这俩老家伙,还会有谁能帮朕解这道难题?”
朱缅就想,除了蔡京和王诜,谁能给他如此出力说话呢?谁还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让皇上听他的?在极短暂的时间,他的脑子里曾闪现出“杨光华”三个字,可他不了解杨光华,也不知道杨光华眼下在皇上的心目中,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和分量,所以接着就把这念头排除了。他不敢再猜了,他对朝廷的人和事,知道的确实不多,特别是皇上和大臣们的关系,谁远谁近,他知之甚少,甚至根本就不了解。因此他只能摇头,很是诚恳、期盼的说:“请皇上指点迷津,臣愚笨,实在猜不出来。”
徽宗看着朱缅为难的样子,收起了笑容,郑重其事地的说:“这个人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还不如你年纪大呢,可已经是当今朝廷第一重臣了。”
朱缅终于明白了,就是杨光华。但他不明白,杨光华为什么要替自己出力说话?当初,他被提拔为从五品高官的时候,就曾想过,只要想办法靠上杨光华,肯定就能官运亨通。可后来想想,自己跟杨光华并无多少交往,也没任何关系,要靠上他,谈何容易?可事实呢?自己还正愁着怎样才能靠上人家呢,人家竟早就给自己帮大忙了。再一想,大概杨光华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很阳光很灿烂,不会以私利主导思想,更不会为私利决定要做的事情,完全是为朝廷、为国家做事出力。可他又觉得,如果真是这样,就有点不可思议了:天下还有不偷腥的猫?再一想,不管怎么着,人家确实为自己帮了大忙、出了大力,自己不能辜负人家。这样想着,转身就对杨光华行了个大礼。就这样,朱缅在心里翻来覆去的琢磨,可无论怎么琢磨,也琢磨不出满意的结论。
而杨光华呢,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只是微微一笑,带着谦逊的语调说:“朱总管不必这么客气,我那只不过是按照皇上的要求,对你的情况做了些了解、又对朝廷的用人政策作了些研究之后,提出了一点自己的看法。还是皇上决定委任你做应奉局副总管的,并且皇上也向童总管作过专门交代,让你以副总管身份,全面主持应奉局的日常工作。童总管呢,只是挂个名,还是把工作的重心放在金明局那边。”
朱缅一听,“嘭”地一声,就面向徽宗跪下,又磕了三个头,说:“皇上您为臣想的真是周到,皇上您太伟大、太英明了,我真是感激的五体投地,无以复加。”
朱缅为皇上唱着颂歌的同时,心里却觉着,这个杨光华将会成为他的救世主。他一直认为,皇上身边的重臣,蔡京在杨光华之前,这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可现在他明白了,皇上最倚重、也最喜欢的,是这个身边的杨光华。看来,自己必须加强跟这个杨光华的联系,全面发展跟他的关系。
朱缅跟杨光华相识,就是从那次曾肇为杨光华接风、巧遇王诜、蔡京和朱缅的那晚。从那之后,他一直认为这个一脸清秀的毛头小伙子,就是个白面书生,不会成什么大事。尽管他两次觐见皇上时,杨光华都在场,尽管他当上应奉局副总管之后,对杨光华的情况有了些了解,也知道杨光华跟蔡京都是正一品,但仍然觉得,一个秘书,在朝廷的地位和分量,肯定是低于宰相蔡京的。可事实呢,却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