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六一年三月初三的上午,呼呼的北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睛。此时,燕京城北的土地庙里,走来了一个神情忧郁、满面愁容、白发苍苍、形容枯槁的老人。他走到土地爷的公案前,犹豫了半天,问土地爷:“敢问土地,我该去哪里呀?”
土地爷自然知道来者何人,但却故意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哪位呀?要问何事啊?”
来人答到:“我原籍开封,后居此地燕京,姓赵名桓,曾是大宋第九任皇帝。大宋被金军攻陷后,我同先父一起,被押往关外,历尽坎坷,颠沛流离,后来回到燕京。而今我回归天道,只是不知我该去哪里呢?”
土地露出吃惊的神色,说,“噢,你既然曾经是帝王,你就不能去阴曹地府了。你沿着这条大道去见玉帝吧,玉帝会给你满意的安排。”
这是钦宗的魂灵到阴间报到的情形。
原来,徽宗去世后,五国城元帅府,根据杨光华的要求,对钦宗的待遇作了适度的调整。钦宗那颗已经死灰般的心,慢慢的有了一点生机,身体状况也逐渐好转,而且还又生了三子一女。徽宗去世十八年后的一一五三年,金主完颜亮将金国京城从上京迁往燕京。当时,完颜亮为了继续以赵桓作为牵制南宋的筹码,也为了便于监管,把他也迁到了燕京。但是对外严密封锁了消息。
到燕京后的第八年,也就是一一六一年三月初二下午,年逾八旬的老太师杨光华来到了完颜亮的宫中。完颜亮看着杨光华八十岁的高龄,依然精神矍铄,走路刚劲有力,感到非常欣慰,他以为这是上天助他,让他拥有这个国宝级的老太师。所以就高兴的问道,“老太师啊,朕不是说过,你已年高,受不得累,就在府中办公,有事派人来向朕询问即可,你怎么又来了?”
杨光华说:“要不得要不得,君君臣臣,任何时候都变不了,臣就是臣,臣怎么能做那样的事?”
接下来,杨光华就跟完颜亮谈起了下一步征讨南宋的策略和战术。快要谈完的时候,完颜亮突然问道:“老太师,明天,朝廷要举行一场马球比赛,你可有兴趣前去看看热闹?”
杨光华笑着拱了拱手,说:“陛下文武兼备,真乃我大金国的福气,不知陛下这马球比赛,何人为主力赛手啊?”
完颜亮说:“朕决定先让耶律延禧出场,听说他球技不错,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怎么样。这个人,我现在看着他就心烦,非常讨厌他。”
耶律延禧是辽国最后一个皇帝,跟钦宗一样,在金国拘押改造。杨光华听熙宗如此说,就说道:“好呀,非常好。依老臣看,不妨让赵桓跟这个耶律延禧比一把。他老爹赵佶是当年大宋举国闻名的好球手,有什么样的老子还不是有什么样的儿子啊?赵桓的球技一定也不错。”
完颜亮一听,拍了一下大腿说,“对呀,我正在给找耶律延禧找对手呢。好,朕也要看一看,这大宋一代球王之长子到底有何高超的技艺,也能一饱眼福啊。”
第二天上午,大金国朝廷马球比赛在燕京的演武场正式举行。完颜亮直接点名由耶律延禧对阵赵桓。其实钦宗不但不会打马球,而且生来就讨厌这类活动。尤其他还不会骑马。当年被从开封押往燕京的途中,他因为不会骑马,被金军士兵捆在马背上,那样的经历给他留下了终生的心理阴影。何况现在他没有任何准备,他本来只是奉命前来观看马球比赛的,一到赛场就听到要他出战,并且马也已经牵到了他跟前,他大为惊骇。可他又不能不出赛,只得勉强被人扶着,爬上马背。只听得裁判一声“开始!”耶律延禧的马就奔了过来。还没等赵桓的马腾起前蹄,就听到“嗖”的一声,没等赵桓没反应过来,耶律延禧已经“咣当”一声,从马背上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原来完颜亮早就安排好了射手。钦宗一看,连惊带吓,两手一松、双眼一黑,也“咣当”一声跌了下去。可此时他的一只脚还在马蹬里套着,马却在奋力的往前狂奔,其他赛手的马也在狂奔着,就这样,钦宗硬生生地被乱马踏死了。
这是一一六一年的三月初三,钦宗时年六十一周岁。
晚饭的时候,杨光华刚坐到饭桌前,管家就来向他报告说,耶律延禧和赵桓都在马球比赛时死了。
杨光华听闻此言,说道:“哦,我知道了。”接着又自言自语道:“不错的结局啊,不错。”
说罢,饭也不吃了,就站了起来,背着手回了卧房。管家知道杨光华的脾气,只当是年纪大了,不吃晚饭也是常有的事,便没有多问。可是,当快近子时,管家按惯例去察看杨光华入睡情况的时候,发现杨光华卧房的灯火通明,但是杨光华却躺在床上,被子只盖到胸部,就过来给他盖被子。可凑近了一看,惊得往后退了两步,又仔细地端详,只见杨光华面色平静,双眼微闭,依然是那样的温和慈祥,只是有些苍白。管家鼻子一酸,再次靠近了,把被子给杨光华盖好,然后才去叫人来给老人料理后事。
杨光华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他得到了最完美的善终:无疾而终。完颜亮为此专门来到杨光华的府上,扶着杨光华的尸首痛哭了一阵,并亲自为他举行了国葬。
钦宗的魂灵,听了土地爷的指引,就沿着那条金光大道向西南而去。当他感觉走了大概有一个时辰的时候,突然看到路边有一间很大却破旧的房子,只听到房子里面传出了幽幽的哭声,那哭声很是凄厉,令人心颤不已。他就凑到那个房子的破窗跟前,往里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一屁股就坐在了那破窗下面。里边的哭声停了,大概是听到了他的动静,不多会儿,就听到一个声音问“你是谁?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他听到这问话就缓缓的抬起沉重的头颅,凄厉的叫了一声:“父皇!”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原本阴阳两隔了二十六年的父子俩,竟然在这里见面了。此时,徽宗的魂灵意识到,是自己的长子来找他了。当年,他的魂灵离开那具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后,曾在上空看着那些用他的尸体熬灯油的士兵们嗤之以鼻,暗暗说道:“你们算什么?老子要到天堂享福去,再也不受这份洋罪啦!哈哈!”
可惜他高兴的太早了。当他按着五国城土地爷的指引,沿着这条金光大道,到达天庭北大门的时候,却被守门的天兵天将扯住胳膊和腿给扔了出去。他不知道在这浩瀚的天空中飘了多久,最后他觉得晃晃悠晃晃悠,终于算是落了地的感觉,睁眼一看已经身在这座破屋里了。他只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说:“你是一个败国之君,祸国乱国,给无数人带去过数不清的灾难,你的罪恶需要六百年才能洗清,你就在这里赎罪吧。”
徽宗的魂灵仰头问道:“你是谁,我何曾是祸国败国乱国之君?我被金人折磨了那么多年,玉帝的眼应该是最亮的,他看得清呀,我要找玉帝申冤。”
那声音又说,“不用找啦,玉帝对你的情况很了解,你看看就明白了。”
随着这一句话,他的身边飘过来一张写得满满字符的纸张,他捡起来一看,上面清清楚楚的列着他的十大罪状,而列的这十大罪状,其中有八大罪状是金国人当年曾经给他公布过的,只不过里边又添了两条,一条是推卸责任、放任金军灭掉宋朝,另一条就是淫乱无度,祸害良家女子无数。他看着这张纸上写的这十大罪状,一一对照一一回想,他似乎才感觉到,上天真的看得清啊。可自己要用六百年才能赎清罪过呐,六百年!
从此之后,徽宗的魂灵只得默默地在这里赎罪,一天天一年年,熬到了现在。他没想到居然又看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个他认为最孝敬、最听话,也最忠诚的儿子,他就问:“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钦宗的魂灵说:“土地让我从这里往前走,说能到天庭。”
徽宗听罢,生怕耽误儿子到天庭报到,就忍着心痛,挥了挥手,说:“快走吧。去晚了,玉帝一不高兴,就麻烦了。走吧。”
人间往往有奇遇,可在天界也会有。好巧不巧的是,当钦宗来到天庭北大门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杨光华!
钦宗知道,看来杨光华也死了,也来天庭报到了。只见杨光华慈眉善目地看着他,问道:“我们又见面了,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你老爹?”
钦宗点了点头,就带着杨光华往回走去。一见面,徽宗觉得不可思议,就问:“不是只有做过帝王的人死了才能来天庭吗?你为何也能来这里?”
杨光华笑了,说,“你可知道我是谁?”
徽宗说:“你是谁?你跟了我那么多年,就是剥掉皮肉,只剩骨头,我都认得你呀。瞧这话说的。”
杨光华哈哈一笑说,“你错啦,我不是杨光华。”
此时徽宗和钦宗都呆愣地直盯盯地看着杨光华,齐声问:“不是杨光华,那你是......?”
杨光华正色道:“我,是一百多年前被你的太太爷爷用牵机药酒毒杀的南唐国主李煜。杨光华,只是上天允我借用的一副躯体。你们应该知道你们的太太爷爷何其毒也!一百多年之后,你为追求极致的快乐,为满足你的所有私欲,做了多少坏事恶事?而你做那些事,我曾试图劝说你拦挡你,可我得到的是被你赶出朝廷,试想,谁还敢劝你拦你阻挡你?直到把你的江山玩垮了,把你的国家玩灭了,把你的百姓玩得流离失所陷入无尽的苦难之中。上天错看过谁,又曾饶过谁?自己想想吧。”
徽宗的魂灵听到这里,垂下了头,眼皮也耷拉下来,只弱弱的、悠悠的问道:“可我已经在人间受尽了苦难,那不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为还要让我赎罪?我冤哪!”
“我已到玉帝那里去过了,玉帝对你在人间的情况了如指掌,对你的惩罚远远不足以抵偿你的罪恶。因此才让你在这里继续赎罪。”
“当初,你我同为君臣,而今,不知你要去何方啊?桓儿他没有罪,那他该去哪里,你知道吗?”
杨光华还没回答,就听空中一个声音说,“宋朝第九任皇帝赵桓,登基一年多,毫无作为,而且重用奸臣,投降卖国,致使大宋王朝覆灭、万民生灵涂炭,并且阴谋诛杀忠臣杨光华。但相比赵佶,赵桓罪孽尚轻。为此玉帝有旨,命赵桓到天庭御马监做一个马夫,望其好好劳动好好改造,待赎清罪孽后天庭自有安排。李煜,重返人间后虽然也有过失,但功绩颇丰,命李煜到天庭为太白金星做助手,具体负责玉皇大帝的信息传递。”
徽宗和秦宗都低下了头,当他们再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杨光华早已没了踪影。父子两个的魂灵就这样互相对视着,无语的对视着。不知过了多久,徽宗的魂灵说道:“唉,看来无论人间还是仙界,正道才能无敌啊!你,去吧,去报到吧;去迟了,玉帝会责罚你的。好好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