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验收延福宫,徽宗被深深的震撼了。当然,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十年前的青涩小皇帝了,不再像那时一有好事就喜形于色,一有烦恼就满面愁容。所以,当时他内心尽管非常激动,非常兴奋,但并没表现出来。由于第一次验收的时候,他走马观花,草草了了,甚至有好几座大殿,他都没进门,致使许多地方许多方面都没有看到。而这一次,虽然说看的还不是很仔细,有些细节没有看到,但是仅仅看到的这些,就已经令他心情激荡,振奋不已了。
虽然他明确指出了两个方面的不足,但从心里说是非常满意非常高兴的,因此从次日起,他任何人都不见、任何事也不干,专心为延福宫各个殿阁亭台题写牌匾。
到底是书法大家,一提笔,抛下了几年的书法灵感就如盛夏雨后的山泉水,咕嘟咕嘟地往外直涌。每一个字每一个笔画,都写的那样有力、那样俊秀、那样挺拔、那样清奇。每写完一个牌匾,他就让杨光华来欣赏一下,评判一下。前面的,杨光华还能用一些佳词佳句来评价;可后来的,大脑词库被掏空了,杨光华就只说,“好!”“很好!”“非常好!”“棒!”“很棒!”“非常棒!”“绝!”“很绝!”“太绝了!”
徽宗写到最后,见杨光华老是用这样几个词儿,就笑着说,“哈,大宋第一才子,也有文思枯竭的时候啊,啊?哈哈。”
杨光华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不好意思的说,“皇上,您写的太好了,太绝了,臣真的是没有更好的词来表达赞美之情了,只好说这些。”
徽宗就说,“你这就够可以啦,这两天,要是有人给你数着,都数不过来你用了多少佳词佳句了。你说朕写的好写的绝,你呀,说的更好更绝。要不人家说。说的比唱的好,你是说的比写的好啊。”
杨戬在旁边捂着嘴偷笑。徽宗每写好十个牌匾,杨戬就让小太监给童贯送去。童贯那边呢,找来了做牌匾的匠人,就在后宫专门制作。这简直就成了流水线,一边写,一边制作一边挂,三天的时间就全部挂上了。
童贯跑到垂拱殿来报告,“启禀皇上,全都挂上了,真是太美了,太棒了,你还是亲自去观赏一下,也验收一下吧?”
徽宗说:“朕自己写的字我就不看了。既然牌匾都挂上了,你们抓紧时间再清扫一下,等把太湖石都安放好了,就搬家。”
童贯愣了一下,又问:“皇上。您是说搬哪个家?后宫全搬,还是只搬一部分?”
其实当初蔡京就是看准了徽宗喜欢大而美、豪而阔,而现有的宫殿,不论后宫的福宁宫,还是慈宁宫,都达不到这个标准。而新建的延福宫,不但达到了这个标准,而且都比原有皇宫的几座大殿都大得多、豪华得多,也美得多,住起来一定也舒服得多。
徽宗一听这样问,一时也愣住了。起初决定要重建延福宫的时候,之所以选址在皇宫近前,就是想着建好以后,跟皇宫连起来,自己和皇后搬过去住就可以了。可哪想到,童贯这家伙,也是很善于把徽宗脉的人,居然搞得如此大如此豪华壮丽,显然,后宫全部搬过去也绰绰有余。可要是全部搬过去,原皇宫这些宫殿房屋就都闲下来了,会不会被人说闲话?他一时竟拿不定主意,就问杨光华:“光华呢,你看怎么个办法?”
杨光华立即回道:“皇上,这可是大事。不单单涉及皇家的日常生活,也牵涉对朝野的影响,还有对祖宗的交代,并且牵涉到皇上您的高雅爱好,所以怎么搬、搬多少、搬哪些,这是需要皇上您定的事儿,任何其他人都没有权利和资格说这个话。”
杨光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这样又把皮球给踢了回去。徽宗一听,这话有道理呀,就撅着嘴扬起下巴,看着垂拱殿的房顶,想了一会儿,回转身来对童贯说,“主殿,给朕办公用。其他殿,你们商量,商量好了,向朕来汇报。”
童贯就说:“皇上,梁总管和我早就商量过了,也征求过宰相和户部杨尚书的意见。”然后,童贯就把他们商量的意见,给徽宗说了一遍。
徽宗一听,“妙啊,这个方案好嘛!不过,搬家的日期不能放在端午节,该是六月六,六六大顺嘛。啊?就这样定了。”
于是童贯就欢天喜地屁颠屁颠的跑回去,带着人整理大殿去了。
给延福宫题写的牌匾都完成了,徽宗终于可以歇口气、缓一缓劲儿了。可是下边再干什么呢?他又有些彷徨了。因为他已经没有处理政务或读书学习的习惯了,这事根本想都不想。
正这时,梁师成来了,说:“启禀皇上,您要收拾的珍宝坊,已经全部收拾好了。本来,你安排的第二天就该收拾好了,当时大家都忙着在延福宫挂牌扁,再加臣觉得您忙着写牌扁,也顾不上去珍宝坊,这事就拖了几天。这不,刚刚收拾利索了,您啥时候去?”
徽宗一听这话,啊对呀,去珍宝坊嘛!于是说了一声:“现在就去,”便起身又去了珍宝坊,在这里整整呆了两天。
这一回,算是把珍宝坊的所有宝贝都欣赏了一遍,也品鉴了遍。特别是那些艺术价值高收藏价值高的,譬如说那些内画壶,还有唐三彩类的精致玩艺,他看得特别仔细,就连这些宝贝的工艺,他都要考究一番。
就在徽宗为延福宫题写完牌匾的这天,蔡京和蔡攸父子两个,也做了一件事儿。
蔡京把蔡攸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问:“你也跟着皇上去验收了,你看出了什么?”
蔡攸挠了挠头皮。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一到蔡京跟前,特别是跟蔡京商量事情、或者接受蔡京盘问的时候,他老是不自然,总觉得脑子里有一个东西,冷不丁就会出来挡住他说话的开口,使得他常常哏哏巴巴,并且还有个习惯性的动作:挠头皮。挠了一会儿,这才结结巴巴地说:“皇,皇上验收延福宫,我倒是看出,皇上是真喜欢那些奇石什么的。爹,您是不是想就此为皇上做点事啊?”
“蠢!”蔡京对蔡攸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因此就说到,“为皇上做点事,这是自然的,咱们是皇上的臣子,当然要为皇上做事儿。问题是你要学会,为皇上做事,最终是要为自己。你不借着皇上的力量,借着皇上的平台,去做自己的事儿,那你一辈子还能成什么事啊?学着点,啊?”
蔡攸被蔡京给整蒙了。他对这话的意思是理解的,可他不明白蔡京到底想说什么?只好继续不吭气,挠着头皮等蔡京说结论。
蔡京说:“既然皇上如此这般的喜欢奇石,咱们又跟朱缅父子有特殊关系,再加上咱们老家那边能搞到寿山石,把奇石这事搞得红红火火,让皇上高高兴兴,你想得有多少好处啊?”
蔡攸听到这里才自然地笑了起来,说:“爹,儿服你了,姜还是老的辣。那爹的意思是?”
蔡京就让蔡攸靠得近一点,给他说了一阵子悄悄话。只见蔡攸不断地点头。最后,蔡京说,“就这么着,你去办。往后啊,爹年纪大了,你得学着为爹分担点什么,帮着爹做点什么。你记住,只要爹这个宰相在,你们就什么都不用愁。”
蔡攸连连点头,说:“是是,我记住了。”
六天以后,朱缅就收到了蔡京的亲笔信。信的大意是说,皇上特别重视应奉局和金明局的工作,对应奉局和金明局几年来的工作表示满意,并提出了表彰。皇上对奇石以及珠宝和江南工艺品等的重视有增无减,对朱总管有着很高的期望。后面就说了,皇上已定在六月六入住延福宫,希望在五月二十之前再往朝廷供多少多少太湖石,多少多少灵璧石,多少寿山石,还有青田石,雨花石等等,列了一个大表。朱缅一看,要采购这一些,至少需要十万贯钱。因此朱缅就让督办做了一个计划和财务预算,然后向朝廷写了一份采购奇石等需要十万贯现钱的报告,上报给了朝廷。报告很快就批回来了,完全同意,钱款随后也拨付到位。
朱冲就跟朱缅说,“朝廷拨付的这笔钱呀,咱可得用到点子上,要用足用活才好。”
朱缅笑了笑,说:“对呀,用活是对的,用足就未必。批给咱了,那就咱们说了算,咱们只要按照这个表上列的,把东西运到朝廷,咱们就完成任务了。至于钱嘛,花多少,花没花,朝廷不管,你老人家还嫌钱多吗?”
朱冲一听就皱了皱眉头,轻轻的说,“这表上列的这些,咱的库里,还有石料场上好像都有,都不用花钱再采购,足够。缅儿啊,你现在是朝廷的高官了,爹不如你。不过呀,咱可得悠着点稳着点啊,朝廷的钱可不是那么好花的。你用个一点半点的,即便万一那个啥了,也不会有大事;可用的忒多了,我怎么觉得有点悬乎呢。”
朱缅冷笑道:“放心吧。你呀,吃苦受难还是没吃够没受够啊,咱们在这个地方,天下就是咱们的,咱们干这事花多少钱谁知道?咱们说了算。当然咱们也不可能都自己留下,这等事儿啊,我有数,只管放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