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杨光华根据皇城司给他提供的情报,知道这个完颜宗翰是有智谋的人;而斡离不打仗勇猛、并且在战场上也很有战争智慧,在治国理政方面,无法跟完颜宗翰相比;并且杨光华以自己的理解,这个完颜宗翰也只是相对金国人来说是有些智慧,以他的看法,是缺乏经国治世之才和大国名相之能的。可经过昨天到今天的接触,杨光华看到了一个现实,完颜宗翰身上的东西,除了他的军事才能,他的治国智慧也绝不容小觑。
听了刚才完颜宗翰的一番话,杨光华抱拳行礼说:“多谢两位元帅救命之恩,多谢!不过,也请元帅先让我思考一下,我会尽快给两位元帅一个满意的答复。”
完颜宗翰只好说,“那好吧,不过我要先向你抱歉的说一下,因为我们这是临时的兵营,住宿条件很一般,不可能像你的公主府那样舒服优越,给你临时安排了一个房子,先住下来休息,你该不会介意吧?”
“哪里哪里,我们中原人讲,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元帅救我一命呢?尽管,眼下宋金两国处于敌对双方、交战状态,但我杨光华是被宋朝已经杀死了的人,那么也就是说我这条命在宋朝已经消失了,我现在来到金国的大营里,那就已经在金国重生。所以,从今以后我这条命就是金国的。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还得等以后有机会才能实现,怎么能够因为住宿条件不够理想而有所抱怨呢?再说,光华从小就不计较物质的东西,光华一向追求的是大义,是学问,是才华,是能力,是素养。”
杨光华还想说:“我本一心为大宋,大宋却要我的命;既然你们不仁义,光华无奈向绝情。”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任何时候,都要重情重义,并且要让世人皆知你的这一根本特质;即使被逼无奈,也不能给人抓到任何把柄。
完颜宗翰听杨光华如此一说,便对斡离不使个眼色说:“你看你看,咱们没看错人吧?杨大人此话,真是振聋发聩呀,我们自愧不如。我们从小就是打打杀杀,虽也读过一些书,可要跟杨大人相比,恐怕是天壤之别。杨大人汗牛充栋、学富五车,而我们脑子里干巴的很,可怜的很,今后啊,哪怕杨大人就给我们在大营中也好,将来在我们朝廷里也好,只给我们讲讲课授授经,我们也会受益无穷的,我们也满足也高兴。好了,杨大人去休息吧。哦,还有一点,你的安全,是跟我们两人一个级别的,不必有丝毫的担心。”
说着,完颜宗翰就拍了拍手,进来一个中等身材、眉清目秀、完全不像金人的中年人。完颜宗翰说:“带杨大人去休息,一定要安排好,不得有半点疏忽,明白不?”
这人点点头,说:“放心吧,元帅。”
看来这人是金军大营的后勤总管,他说着话,就对杨光摆了个“请”的手势,把杨光华带到了一个刚刚收拾出来的单人房间里,说,“大人,您先在这里休息吧。时间紧促,没来得及好好整理,条件有限,您多多包涵。有什么事,门口有卫兵,您尽管吩咐,先让他伺候您,等安定下来之后啊,我会跟宰相商量,给您安排专人服务的。”
杨光华点了点头说,“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我有手有脚,什么都能干,你们去忙吧。”
杨光华走进房间,先躺下来,想睡一觉。确实累了,并且是真正的身心疲惫。
话分两头,回头再说午朝门那边。郓王高喊了一声“时辰已到,立刻行刑”,话音刚落,就听到“嗖嗖”一阵刺耳的箭簇声划过耳畔,他登时懵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可是他眼见得杨光华已经飞了起来,接着“咣当”一下,又趴在了地上;而那举起大刀的刽子手和抓着杨光华胳膊的两名狱卒却“卟嗵”“卟嗵”仰面倒在了地上。他来不及想别的,也“卟嗵”一声,屁股将椅子撅倒、双膝着地就钻到了桌子底下,用手抱住后脑勺,屁股露在外面,一动也不敢动,但浑身却在剧烈地抖动。只听到周围有喊声叫声马蹄声,还有带着哨音、“嗖嗖”的箭簇声,乱成了一锅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马蹄声渐渐消失了,箭簇声也没有了,只剩下乱哄哄的脚步声、喊叫声和喝斥声,这其实是警卫、卫兵和巡检们在来回跑动、驱赶百姓、维持秩序。
郓王还是不敢动,浑身依然哆嗦不止。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有人说:“王爷,王爷,他们走啦,走啦!”同时有人在扯他的肩膀。他这才抬起头来。原来是何栗和大理寺卿,一边一个在拉他。刚才,何栗和大理寺卿,两人也跟郓王一样,都被吓得晕头转向屁滚尿流,“卟哧”就钻到了桌子底下。听着没事了才爬出来。往周边一看,偌大的刑场上,除了警卫、卫兵和巡检,已经没有人了,只听到远处有嘁嘁喳喳的说话声,这才一起弯腰低头把郓王拉了出来。王爷心中的惊恐感还没退去,声音颤颤巍巍地问:“没、没事了?”
三人回道:“没事了,只剩咱们的人了。”
“哦,好险,好险。咱们,怎么办?”郓王两眼逡巡着四周,惊恐地问道。
这时已经有一队卫兵冲到了他们跟前,然后两人架一个,架着他们的胳膊,架到了刑场边上的墙根处,郓王的心还在狂跳,腿也发软,并且一直颤抖。这时候,轿子已经到了跟前,卫兵又把他连推带架的弄上轿,在两队卫兵的护卫下,一阵猛跑,直奔垂拱殿而来。到了门口,郓王却站不起来,又是卫兵把他半架半拉地弄了下来,哆哆嗦嗦进了大殿。现在垂拱殿里没有了杨光华,杨光华的桌子已经搬走,大厅里就显得空旷多了。郓王依然被卫兵架着,脸色惨白,双眼无神,来到钦宗面前。何栗和大理寺卿比郓王要好得多,但眼里也明显还有惊恐神色。
钦宗一看他们三人的样子,就问:“怎么啦?执行不顺利吗?尸首怎么处理的?两军交战状态,对这种叛国之人,斩杀之后,尸首必须示众,以儆效尤。”
钦宗的话音刚落,忽听“哇”的一声,郓王哭嚎起来。钦宗抬起眼皮,瞪着眼,只看着也不说话。等他哭了一阵,声音小了下来,才问:“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哭什么?你是个王爷,二十大几的人了,瞧你这出息吧。宰相,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说。”
何栗还瘪着嘴,面无血色,咽了口唾沫,显然是为了镇定情绪,才回道:“被人、被人劫了法场。”
钦宗一听,“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用手一拍龙案,说:“什么?劫法场?是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劫法场,是谁?杨光华呢?斩了没有?”
何栗回答说,“不、不、不知道,没、没看清啊,好,好像是......”
钦宗已经欠起屁股,直接把身体靠在龙案上,头往前探着,厉声追问:“好、好像什么?到底斩了没有?你们有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劫的法场?”
大理寺卿站在最后面,脸色蜡黄,闭着嘴一声不吭。这时候郓王已经不哭了,情绪稳定了许多,也清醒了许多,说道:“我、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劫法场。反正是,我只喊了即刻行刑之后,就有人射箭、箭射到那拿刀的人了。杨光华是死是活,我们当、当时没看清。”
钦宗说,“你们没看清,你们怎么就回来了?这种情况,必须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并且尸首要示众的,你们就这样跑回来,那他上哪去了?”
何栗这时总算镇静下来了,说,“我听着那、那马,那战马的叫声、跑动声,绝对是金人的战马;射、射箭的那、那箭法、还、还有那声音,感觉很厉害很厉害的,应该也是金军。我觉着,来劫、劫法场的,定是金军。我们离开的时候,看过了的,没有杨光华了。卫兵和巡检也还在那里检查和搜查,一会儿他们会来禀报的。”
钦宗听到这里,打断了何栗的话,说:“有没有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何栗不吭气儿了,低着头往后退了两步。
钦宗就瞪起眼来,指着大理寺卿又问:“你,人是从你那里押送到刑场的。你看到了没有?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有人劫法场,你大理寺就没发现点蛛丝马迹?”
大理寺卿比郓王和何栗都要镇静,毕竟是大半辈子都在大理寺做事,这类事经见得多,就回答说,“我们也没看到啊,只是没见尸体,会不会是被金人劫、劫走了?当时那箭射的像蚂蝗一样,呼呼地那么多那么吓人,说不定他也被射死了呢?弄不好,劫法场的劫去的也是一具尸体。反正那箭可不认人。”
钦宗一看三人谁都说不清楚,倒是士大理寺卿这番话给了他一点安慰,他才一屁股坐下,说:“啊,那他若被金军射死了,虽说不是咱斩杀的,但结果都一样,也好。咱们还可以拿着杨光华当例子,就说金人把他射死的,可以此来教育国民,增加百姓对金人的仇恨,这样反倒成了好事一桩。不过,就怕没死,被金军救走了,那样可对咱们很不利。”
说罢,扬起头思虑了一会,就对着天说道:“就这样吧。他要是没死,那我们就得想办法,把他......哦,郓王留下,你二人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