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的动员训话结束之后,大家回到各自的帐篷里,抢着去吃早饭。徽宗和钦宗都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一言不发。刚吃了没几口,太后就把旁边的李光前叫到跟前说:“光前呢,你能不能去找找杨光华,让他给几辆车?上皇他这大年纪,皇上身体也不好,让他们步行,这么远的路,怎么能受得了啊?你若为难,我亲自去求杨光华”。
李光前说,“禀太后,这事儿可能不大好办。这是那个元帅定的,你看他亲自讲的要全都步行。”
太后就问,“那,元帅和杨光华他两个谁的官职更高?”
李光前说,“噢,自然是,杨光华官职更高。”
太后就说:“这不就结了吗?只要杨光华答应了,他元帅也得要服从啊。咱又不能找那元帅。咱找他,他只要不答应,这事就没余地了。”
徽宗一直没说话,此时他闷声闷气的插话说,“算了吧,慢慢走吧,别难为人家了。走不动了再说,活一天走一天走不动就爬,再爬不动了,不就算完吗?反正吧,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太后和蔼地说:“上皇,这事你就不要管了。光前你就给杨光华说,上皇他被金国的皇帝封为什么公也好,皇帝被封为什么侯也好,别管怎么说,他也是个公吧?这公的级别可是不低吧?要不就叫他们把这封号撤了吧,要不撤,那就就得有这个封号的说法呀,这话是不是这样说?”
李光前听太后这话说的无懈可击,就放下饭碗说,“那我先去找杨光华。”
囚犯们吃饭的时间,要比金国官员吃饭的时间晚,因此这个时间,金国朝廷的官员们早已经都上班了。李光前就直奔杨光华的大帐而来。见面之后,他就把太后的话重复了一遍。杨光华听后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让他们全都步行这事,皇上亲自定的。皇上得知他们企图逃跑那件事之后,很是恼火,当即表示必须严厉惩戒,给以警示。既然太后如此说,那就让赵佶、赵桓和太后坐车。能不能再放大一下坐车人员的范围,我再考虑一下。不过,这事我还得向皇上禀报,你先回去稍等,皇上有了明确旨意后,我会安排人去通知你。对于他们父子二人,光前你得把准确握太宗皇上的主导思想。皇上的主导思想是,他二人是制约赵构的筹码,既不能让他们好受,但还必须保证他们死不了。只要他二人活着,大金国就能牢牢地掐住赵构的咽喉,他宋朝即便对外宣称恢复政权,也只能是大金的附属国,干儿子。什么时候把宋朝彻底控制了,他二人也就没有价值了,那时即可由他们听天由命去。所以,现在他们提出这种要求,还是要答应他们的,首先在思想上稳住他们,免得他们丧失了活的信念,像朱皇后那样殉国了,大金国可就没有牵制赵构的筹码了。明白了吗?”
的确李光前这是第一次知道金太宗对徽钦父子的真实态度和指导思想。他连连点头,并说“明白了明白了。太宗皇帝英明,不过,我觉得这思路肯定出自您,您更英明。”
杨光华很是淡定,看不出对李光前这话是肯定还是否定,而是转了个话题,说“光前呢,我已经给燕京那边写信叮嘱了,让他们照顾好你的家人。到了韩州,条件比这里要差一些,不过,他们要是能干,产出的粮食和菜多,再去打打猎,生活应该比在这里要好。在路上也好,到了韩州也好,你要特别注意赵楷。这个人精明,很危险;同时,他在赵佶心中的分量很重,他若出意外,将对赵佶产生沉重打击。其它的事,还按原来安排的办,重要的事及时报告给我。”
李光前很是感动,从内心里深深感激杨光华,因此眼眶湿了,他一边擦着眼睛,一边离开杨光华,回到了大帐中,向太后和徽宗禀报。李光乾回到徽宗的大帐不到两刻钟,就听门口的卫兵喊到:“苏哈将军到!”
听到通报声,徽宗和太后,还有李光前,忙到小帐门口下跪迎接。不料那将军却说:“起来起来,以后你们不要给我跪了,我们太师说了,你这昏德公虽然昏,可是一个公啊,既然你是个公,你就比我大。但是你也要明白,你可是我管辖的囚犯知道吗?这一次就是由本千户将军率队押送你们去韩州。你们不是要求给这昏德公要车吗?我们太师向皇上禀报了。皇上要求,给你们安排二十辆马车,你们四人坐一辆,在最前面。”
李光前摆着手说,“不用,我在下面跟着跑就行。”
苏哈将军说:“你们自己安排吧,剩下的那十九辆马车,全部由女人坐,一辆车拉六到八人;男人,除了公和侯,一律步行。另外安排四辆大型马车拉帐篷,这一次在路上的住宿,全部住帐篷。”
说罢,苏哈将军就挺着腰板儿,走了。
徽宗就向太后投去了深情而钦佩的眼光,又对太后和李光前说,“唉,光华还是有情有义的啊。咱不能忘了人家。要不,就是累不死,这两脚两腿也累断了。”
半晌的时候,队伍出发了。六百多人的囚犯队伍,押送他们的军人却达到了一千六百多人。据说,是担心有人解救徽钦父子、或有人逃跑。
徽宗依然在囚犯队伍的最前面,苏哈将军骑着枣红高头大马,走在徽宗前面的卫队当中。太后和徽宗靠后车厢坐着,钦宗 坐在前面,两腿耷拉在车厢下面。一上车,太后就让钦宗一起坐到后边来,但钦宗抬了抬头,只摇摇手,没有说话,继续在那里坐着。
队伍很快就离开上京,走上了一条宽阔平坦的大道。九月底的上京,白天虽然已经有些寒冷,田野里也光秃秃的,但总的感觉并不难受。但是到了晚上。却要比在上京的大帐里冷的多,原因大概是在上京住的是由大帐套小帐,等于是两层,所以晚上感觉还是蛮舒服的,可现在却成了单层自然要比上京的帐篷里冷。晚上睡觉,本来安排徽宗、太后和钦宗在一个帐篷里,可是钦宗不同意,坚持要自己一个帐篷,帐篷又不够,李光前只好跟将军商量。最后将军同意,让钦宗跟李邦彦和高明于欢四个人一个帐篷。
傍晚,队伍停下准备住宿的时候,专门监押徽宗和钦宗的军官特别对李光前说,“你要注意这个老家伙,他不老实,在上京他就想逃跑,所以我们大金朝廷特别重视,我们给他单独加岗。其他的帐篷都是一个帐篷两个人,他是六个人;你也要严密注意,如果他出了问题,也要拿你试问。”
李光前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一定按照将军的要求看护好他。”
那军官对李光前称他将军很高兴,笑着纠正说:“不是看护,是看管监押,知道吗?”
第二天开始,队伍进入了山区。尽管这里的山并不很高,并且能通马车。坐在马车里,只觉得马车哐啷哐啷,不停的颠簸,颠的人难以坐稳,只能用手死抓着车帮,生怕被摔下去,尤其是这一次不在马车上住宿,所以没有车篷。吃过午饭,将军命令,休息两刻钟再走。
徽宗和太后刚刚闭上眼想小睡一会儿,就听有人叫“上皇”,徽宗和太后睁眼一看,原来是郓王赵楷,两手扒着车帮,满脸愁云,呲牙咧嘴的说:“上皇,我、我走不动了,我、我在你马车上坐坐吧?”
徽宗忙说:“上来呀,快上来。”
可这话刚刚说完,就听旁边的卫兵大声对赵楷吼道,“后边去后边去,这是给昏德公坐的,你有什么资格?”
太后忙解释说,“他,他是王爷。”
可那卫兵却挥着长枪说,“我们不认得什么王爷,我们的王爷在京城呢,他算什么啊?回到你的队伍里去。去!”
赵楷不动,可怜巴巴的继续对着徽宗和太后说,“我的脚,都磨破了,我走、走不动了。”
这时候已经有另外的三个卫兵围了过来,一起架起赵楷就往后面拖。太后大声喊道:“兵爷呀,你们就可怜可怜吧,他跑不动了,你们就叫他上我们的车上来坐着吧,我们的车能坐得开!”
卫兵们像听不懂似的,根本就不予理会。太后又喊:“光前!光前你快帮帮忙啊,给他们说一下!”
李光前早就看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就到那四个卫兵跟前说,“诸位诸位,这是我们上皇的三公子。你们就让他坐在这马车上不一样吗?反正我们上皇同意。”
四个卫兵一起对着李光前喝道:“一边去,你算老几?李光前就对太后和徽宗使了个眼色,说了一声:“我去找将军。”
中午休息将军也是在帐篷里。因为他的帐篷,是由卫兵给他搭设的。李光前到了帐篷门口一想,将军在休息呀,打扰人家休息,人家不烦吗?正在徘徊,将军的卫兵就喝问道,“什么人?在将军帐前转悠什么?走开!不走开,抓起你来。”
李光前就把来找将军的意思说了一下,然后问道,要不请你报告一下将军,我请示他一下?
“不行,问将军也不行,将军肯定不同意。你回去告诉他们,让那个赵什么楷的,只能步行。走不动,爬也得往前爬,不然就把他丢在这山里喂狼。”
李光前其实很清楚,即便找到将军,将军也不会同意。但是他不能不来。一边往回走,一边就在心里想,你赵楷也有今天,可见真是天道有轮回,当年你有多么的张狂,今天你就有多么的落魄、悲哀。
李光前回到马车旁边,给徽宗太后说道,“专门问了将军,将军不同意。将军说,让王爷还是自己跑,要是自己不跑,就把他丢在这山里喂狼呢!”
正被四个卫兵围着的赵楷一听这话,浑身一哆嗦,咧了咧嘴,想要哭的样子,只说了一句,“那,我还是再去跑吧。” 然后就极不情愿的、眼里晃着泪花、拖着两只早已经磨破的双脚,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徽宗的马车,站在路边上等他们的队伍。
到第四天早饭的时候,已经有四十多个王爷皇子,还有驸马和上皇的亲戚们,因为脚受伤,无法再往前走。将军一看这情况,只好把这些脚全部磨破的人,安排让他们坐在拉帐篷的大型马车上的帐篷上面,一个军官对着他们说到,“这是将军照顾你们,你们可要在上面坐好了,坐稳了,如果掉下车来摔伤了,你们可后果自负啊!”
他们好不容易爬了上去,自然不会顾及会不会掉下来,却很是感激的望着那个军官,纷纷说道:“放心吧,不会出事的,我们一定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