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坐在另一侧第三排的紫袍中年人才满脸紧张地站起身来,拱手回道:“回陛下,此事乃微臣给元帅出的主意···”
“你是何人?军中任何职?”昭原神色淡然地扭头看他,并未像刚才那般兴师问罪,这让神经绷紧的众人瞬间放松了许多。
擅长察言观色的中年人也略微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昭原是来找自己的麻烦的。
“微臣宇文沭,在军中任执法参事。”紫袍中年人低眉顺眼地半躬着身子,恭敬无比地回答道。
昭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南疆军营坐拥十万雄兵,抵御郑徽等虎狼之国,要求更多物资本没有太大问题,只是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南疆军营的军粮拨给制度应当是三七制,三成由中央调给,七成从地方调用,而今年二月,中央对各军营的粮食调给就已经结束了,而南疆并无战事,对不上战时的长线供应,你现在再向朕要,却是不合规矩了!”
宇文沭忙是回应道:“启禀陛下,微臣知道如今要粮有些不合法度,但臣之所以还建议元帅向朝廷申请粮食和战马的补给,盖因军营在战备和粮食方面入不敷出的紧迫现状。洪灾过后,国内粮食短缺已是不可否认的现实,南疆亦不可能独善其身,尤其在数月前接收了两万颠沛灾民后,南疆军库的粮食储备便更显紧张,随时有断粮之威。而此次夏国送来的大量盟礼正是雪中送炭,雨中送伞,只是臣也知道聊京和静陵军营同样是粮食紧缺,比较权衡之后,臣才建议元帅提出三成之求,若是有这三成,也可解了南疆军营的燃眉之急。”
昭原看了他片刻,宇文沭也直直望着昭原,眼神坚定,他提出的建议皆是从实际出发,并无半点私心!
“你就座吧。”昭原冲他点了点头,没有苛责发怒的意思。
看来他之前的想法有误,李凯阳“恬不知耻”的索要粮食之举并非受人挑拨和促使,全然是出乎一片好心。
“苏云郡和南黎郡虽非产粮大郡,但黄河之灾对两地的影响甚小,加之盗贼匪寇甚少,其粮仓算得上禀实,养活三地军营或许不切实际,但只是南疆十万士兵的话,却是足够了,正因如此,即便静陵、聊京两处军营已濒临断粮,朕都未曾从这两郡调运半点粮食,而你却说南疆粮食短缺,将士食不果腹,其中怕是有些诡秘门道。”昭原淡淡说道。
宇文沭悚然一惊,难道是自己有所疏忽,还是说昭原受人蒙蔽,并未得知真实情况?可不管怎么看,昭原都不像是受人蒙蔽的样子啊!
“这是朕到达徐城前安排手下的武林高手通过一些手段得到的两郡对南疆军营的运粮量,拢共可达40万石,完全足够十万士兵一年的消耗。”昭原拍了下手掌,一名气息浑厚,修为高深的侍从立即捧着一叠文书走了进来。
“上面还有各城郡守的城主大印,”昭原甩了甩较厚的文书,纸页顿时发出哗哗的响声,“若有人不信,大可让军中的账房到此一算。”
“皇上,能否让微臣一览,微臣也算懂得些算术!”宇文沭忙是拱手问道。
“当然!”昭原将文书递给了宇文沭,任其观看,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宇文沭才抹着额头上的汗,恭恭敬敬地将文书递还给了昭原。
“确实如皇上所说!”宇文沭既惊且惧地哆嗦了一句,旋即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坐在自己身后,汗如泉涌的后勤参事柳之如。
“你就是军中负责清点审计战备粮食的后勤参事吧。”昭原顺着宇文沭的眼光看去,深邃的星眸定定地看着那脸色苍白的柳之如。
“朕也看过你递交上来的粮食账目,仅有十六万石而已,足足少了一半还多!看来,你这审计人的算术还没有别人执法参事厉害嘛!”昭原戏谑一笑,匀称的嘴唇勾起了一道冰冷的弧度
“臣,臣,臣确实只清点到了十六万石粮食···”已经慌张到身体发软的柳之如顿时狼狈不堪地跪倒在了地上,抖得仿佛筛子。
“神正不怕香炉歪,树直不怕月影斜,你的反应已经告诉朕答案了。”昭原摇了摇头,不再看瘫软在地,神思不属的柳之如。
“大胆柳之如,竟敢谎报假账,中饱私囊,害我南疆十万士兵饱受饥饿之苦,其罪当万箭穿心,凌迟处死!”这时,坐在李凯阳之下的副将许崇突然爆喝一声,竟是双目通红地拔出了腰间宝剑,一剑斩向了柳之如的脑袋。
“你激动什么?”然而,就在那三尺锋芒即将割下柳之如的脑袋时,昭原突然闪现在两人之间,修长的手指轻而易举地夹住了许崇的宝剑。
“咔嚓”一声,只见昭原两指一摆,竟是直接将坚韧无比的宝剑折成了两半。
“许崇,还不放下佩剑!”李凯阳双眸一睁,厉声喝道。
犹自失神的许崇忙是丢了断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惶恐不已地告罪道:“末将一时激愤,望陛下恕罪。”
昭原扔掉了半截宝剑,幽幽道:“好一个一时激愤,许崇将军也是一个嫉恶如仇之人呐!”
许崇伏跪不语,但眼里闪过了一丝惊悸,昭原似乎话里有话啊!
再次环视了一圈愤怒不已的众人,昭原打了响指,那名侍卫再次捧着一叠文书信件和一个黑袋子走了进来。
“两个月前,为了凑足静陵和聊京军营十六万将士的所需物资,朕曾以不同的名义在昭国和邻近各国大量收购食物,其中,就曾与郑国的一个粮食商贩做过交易。朕一次性从他那里购得了十五万石粮食,但神奇的是,号称产自郑北的数万袋谷物中,竟是出现了一个标有‘南疆军供’的麻袋···”昭原做出一副啧啧称奇的模样,缓缓从那黑袋子里取出了一个磨损严重的手编麻袋,“哗”的一声展开在了众人面前。
疑惑不解的众人忙是凑过来一看,那麻袋上的标记早已磨得很是清浅,但仍旧可以清楚看到“南疆军供”四字。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盗了我们军中的粮食?!”
“不可能!军库设在军营最深处,由重兵把守,就是宗师强者亲至,也绝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偷走任何物事!”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军营里有偷偷贩卖粮食的奸贼!?”
众人议论纷纷,最终都将目光对准了瘫在地上的柳之如,眼里的怒火和杀意令文官出身的柳之如差点吓尿。
“柳之如肯定是同伙之一,但凭他一个小小的参事,还没有调运军库物资的权力···”昭原淡淡一笑,低头看向了跪在地上沉默不语的许崇。
“许崇,这是你做的?”李凯阳目眦欲裂地看着许崇,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没等许崇抬起头来,昭原已经从侍从捧着的那叠文件中抽出了一张密信,递给了李凯阳,“这是朕从那商人随身物件中搜到的密信,信件署名是许崇,你作为他的直属上司,应当认得他的字迹吧!”
李凯阳接过信件,从头到尾地读了一遍,顿时便是脸色涨红,怒发冲冠!
“许崇,亏老夫如此看重你,却没想到你竟是如此肮脏卑鄙,贪婪奸佞的小人!”青筋暴起的李凯阳厉声大喝,就像一只被彻底激怒的野兽!
被身边人背叛的滋味,就是早已将生死抛诸身后的李凯阳也有点承受不能!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么?”昭原老神在在地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许崇,淡淡问道,然而过了好一阵子,许崇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昭原剑眉一拧,顿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一手扒开了许崇缩在一堆的身体,他和在场众人顿时心里一震!
七窍流血,嘴唇泛黑,这家伙竟然已经服毒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