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渤海军大容绩望着杀声震天的新城城楼,眉头紧锁。部队自从围城以来,断断续续已经连续攻打了八天,损失达到了两千多人。而大冶资的部队却拖拖拉拉,磨磨蹭蹭,直到昨天才赶到。
“大冶资在东门攻击如何?”大容绩问身边的亲兵。
“猛烈,非常猛烈。冶资将军今天把所有的部队全部调了上去,好像今天打不下州城誓不罢休似的。”
“按计划,他的部队三天前就应该到新城州,会合我们同时攻打新城的东门和南门。但他行动迟缓,延误战机,害得我们白白损失了许多人马。回头拿下州城,看我不找他麻烦。”大容绩怒气冲天地说道。
“首领,守东门的是新城司马田恺。这个人非常厉害,过去和契丹人、新罗人,和我们都打过战,彼此互有胜负。碰到他,肯定是一场激战。”亲兵说道。
“唐军在平原上打不过我们,就龟缩在城内死守,没出息,一群窝囊废。早知到新城州这样难打,我就不来了。真是晦气。”大容绩想起自己低声下气。
没想到事情远远出乎他的预料——失去了战马的草原骑士,也就失去了赢取战斗胜利的优势。虽然他们也做了准备,预备了大量的攻城器械,但马背上的民族对攻城的确不是非常擅长。结果久攻不下,士兵们士气大损,成了僵持之局。
大容绩心中有些不安。
“首领……”突然一个急促的声音打断了大容绩的胡思乱想。
他霍然惊醒,回头望去。
“首领,前方探马汇报,有唐军在浑河活动,是敌人的援军,有三四千人的样子。”亲兵道。
“去催催大冶资。我准备派乌蒙竹前去阻击,迟滞他们过河的时间。”
须臾,亲兵到了大冶资中军帐。
“你家首领还在继续攻城?”大冶资问道。
“是的。今天城墙的西侧已经多次被我们攻下,破城已经是旦夕之间的事。首领希望东城门的攻击更猛烈一些,将田恺牢牢地牵制住,以掩护主力部队在南城门打开缺口,顺利攻破新城。”
大冶资沉吟不语,低着头,围着战马绕起圈来。
“告诉你家首领,在城池即将被攻破的情况下,不宜分散主战场上的兵力,而应该集中全部力量对其展开猛攻,力争一蹴而就。还是我派人去浑河阻击吧。浑河本身就是个很好的防御阵地,只要守在对岸,无需太多人马就可以达到迟滞敌人渡河的目的。”大冶资考虑良久,停下脚步,缓缓对这个传令亲兵说道。
那亲兵,拱手对大冶资施礼,飞身上马而去。
中午时分,茂班带着一千名士兵,急急忙忙往浑河赶去。大冶资让他们带足箭矢,一旦唐军的援军渡河,就用长箭封死河面,尽可能不要与敌人展开正面冲突,避免无谓的损失。
此刻安东副都护贾循甲胄在身,站立在新城州的城楼上。
下午,敌人的攻势越来越猛烈,唐军已经逐渐抵挡不住了。他心急如焚,急切地盼望着援军。从自己带着援军赶到新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六天了,至今还没有看到其他援军的身影。
他望着城楼上越来越少的唐军士兵,心里沉甸甸的。
从早上开始,西城墙就成了敌人攻击的重点。渤海士兵们不顾伤亡惨重,顽强而固执地进攻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组织突击百人队,不知疲倦地轮番攻击,用尽各种手段爬上城墙,和唐军士兵展开殊死搏杀,不死不休。渤海人用几条性命换取防守方一个士兵性命的办法,给了唐军重重一击,西城墙的防守面上一度出现险情。唐军士兵在自己的防守点上被渤海人杀尽,个别防守区域被渤海人趁机占领的情况已经出现好几次了。
双方士兵都睁着血红的眼珠子,刀砍斧劈,枪挑矛刺,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嘴咬手掐的,反正能够让对方死去的手段都一起用上。
唐军的预备部队一次又一次地堵枪眼,拔钉子,他们和敌人展开残酷的肉搏战。城墙上战况空前的惨烈。
下午,渤海人突然停止了攻击。在低沉而嘹亮的牛角号声中,士兵们开始飞速从城下退回到安全地带。但他们没有撤回军营休息,而是再一次集结整军,好象在为下一轮更加猛烈的进攻做准备。
城墙上密密麻麻堆满了尸体,鲜血四溢,浓烈的血腥味飘浮在空中,弥漫了整个城池的上空。
贾循慢慢地走在城墙上,一张干瘪的瘦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显得苍老和悲凉。他望着以各种姿态躺在城墙上的士兵遗骸,看着靠在城墙边上大声呻吟的伤兵,他的心无比的沉痛,他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悲伤和痛苦,他心中仇恨的火焰在剧烈地燃烧着。
要是城破,留给城里人的命运会是什么?烧杀抢掠。男人会被杀死,女人和小孩会成为奴隶。房屋会被烧毁,粮食和一切可以换到东西的物品,都会被这些凶残的蛮子搬回渤海国。所以,新城决不能被敌人攻破。
贾循看到了自己从安市州带过来的司马余遂——是个健壮的中年人,一张扁平的脸,一双精明的眼睛。他负伤了,腰上裹着厚厚的一层布,鲜血已经把布染红了。
“大帅,西城墙上只剩下六百名士兵了。您看要不要从东城墙上抽调一些兵力过来,否则这一侧的防守可能很危险了。”余遂看到贾循,急忙跑过来。
贾循叹了一口气,没有做声。
城内的百姓被组织起来,分成了好几个从事后勤服务的民屯。现在是战斗间隙期间,他们纷纷从自己藏身的地方跑出来,自觉的干着自己该干的工作。一部分人跑上城墙搬运尸体,运送伤兵。一部分人在城墙上收拾武器,把散落在各处的长箭集中到一起。更多的人往城墙上搬运石头,擂木,成捆的长箭,崭新的战刀和长矛。城墙上一时间人来人往,叫喊声连成了一片。
“如果我们从东城墙上抽调兵力,他们那里的防守力量就会消弱,这对这个南城门的防守来说,没有什么意义。”贾循低声说道。
“大帅,不知道东门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情况一定非常糟糕。他那边只有一千五百人,对付渤海的五千人大军,的确有些困难。大冶资是渤海人有名的战将,智勇双全。他昨天猛攻一天,俺们的部队就损失了三百多人,今天估计损失也不会低于这个数。”
“大帅,现在援军迟迟不见踪迹,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够赶来。我们要是按这个速度继续损耗下去,再过两三天,士兵就要打光了。没有士兵,西城墙我们怎么守的住?”
“当然可以。”贾循充满自信地说道。
他用手指着眼前往来穿梭的人群说道:“看看这些城里的百姓,他们就是我们最后一个预备队,最后一道防线。他们和我们一样,与城都是休戚相关,生死与共的。所以没有人会放弃新城。只要守住,大家就有活路。”
没有说话,他非常尊敬和敬佩地望了一眼贾循,然后躬身施礼退下。
城下,巨大的牛角号声再度响起,敌人地进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