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章,淮南人氏,进士及第。他长得清秀,白白净净的面孔,书卷气浓厚;不过十分尚武,弓马娴熟、剑术很好。他出身淮南官吏家庭,家境比较殷实,自小受到良好教育。因在朝中得罪李林甫被贬官于此,出任安东都护府兵曹椽史。
史津赶到丸都时,拓野靖和盖素的大军都已经撤走。国内州都督甄国藩正在纳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来势汹汹的敌人怎么突然之间走了。接到华兴的来书,他赶忙召集府衙的一班官吏商讨华兴的请求。一班文人,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最后竟然决定按兵不动,直到探明敌人已经确实撤回边境以后,再做打算。
只有李宏章一个人提出了反对——他认为华兴对战局的说明已经很透彻,现在出兵支援华兴部,赶到沸水阻击渤海人撤退,完全正确。但没有人听他的。所以他向甄国藩提出,由自己率本部一千骑前去支援,责任自负。他的部队隶属于安东都护府,可以不受甄国藩的指挥。
甄国藩非常愉快地答应了——打胜了,功劳他最大,指挥有方。打输了,部队是都护府的,责任由李宏章负,何乐而不为。
“史校尉认为河水何时可以退下?”
李宏章讲话和他的外表一样,文质彬彬,不急不慢。
史津看看天空,笑道:“快了!我们坚守在这里,彻底断去了拓野涛的归路,看他还有什么办法逃跑?”
李宏章点点头,赞道:“经略使计划周全,心思慎密,此计的确是高。能够从容包围,歼灭五千多渤海军,这五六年以来,这还是头一次。我能有幸参加,非常高兴。”
史津笑起来,“辽东这几年给他们打惨了,这次也叫他们尝尝我们大唐铁骑的厉害。”
第三天,拓野涛的部队开始缺粮。渤海军士兵们非常惊慌,一个个情绪失控,到处都是叫声,争吵声,更有甚者,一言不和,挥刀相向。
沸水的水位降得非常缓慢。
拓野络和几个渤海军官急匆匆走进大帐,要求拓野涛向东突围,逃一个是一个。
“谁能逃掉?”拓野涛冷笑道。
“突围就是全军覆没,一点可能都没有。”
“那怎么办?现在士兵的情绪正在逐渐失控,再不想办法,同样也是全军覆没。”拓跋貉激动地说道。
“水位下降的速度非常慢,这两天即使降下来,也达不到人马涉水渡河的深度。”一个千夫长说道。
“唐军的骑兵就在对岸。如果我们强行渡河,会被敌人的长箭全部射死在河里。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安全到达对岸。”另外一个千夫长沮丧地说道,“如今两面都是死路。早知我们要陷在这样的绝境里,还不如当初直接往东,或许那个方向才是生路。”
拓野涛摇头苦笑,“华兴的部队是东北方向追来,这说明他们当初就埋伏在沸城上游一带。如果他们在沸城上游阻击我们,或者干脆把东岸的堤坝挖了,我们不是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拓野络突然惊叫起来:“副帅,你说通天沟的堤坝会不会是他们故意挖断的。”
大帐内一时哑雀无声。
如果真是这样,这场惨败就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了。
这时,一个百夫长在帐外大声叫道:“禀告副帅,唐军从阵外射来书信。”
拓野涛看到书信上的符号,顿时面如土色:书信上,秃头的小人儿跪在长头发小人儿的面前——唐军在叫他们投降。
“我宁愿死,也绝不投降。”拓野络狂叫着,又蹦又跳,破口大骂。几个千夫长都不做声,有的看着拓野络,有的低头沉思。
“你知道我们部落为什么突然之间成了渤海国西部第一大部落吗?你知道红野部落为什么突然之间衰落了吗?”看到拓野络逐渐冷静下来,拓野涛忽然问道。
拓野络好像叫累了,气喘吁吁地坐在一边不言语。
“如果红野部落的一万大军没有在鸭绿江全军覆没,红野部落如今依旧是渤海国西部第一大部落,无人能够撼动他们的位置,包括国主大钦茂都不行。我们吞并了天启部落,代替了红野部落,成了渤海西部第一。我们为什么可以毫不费力的吞并赫赫有名的天启部落。因为他们部落的五千大军全部丧失在和大钦茂决战,鸭绿江战场上。”
“大水冲走了我们三千骑兵,现在这里还有五千名士兵。我们可以誓死一战,战死沙场固然光荣,但部落却就此被歼灭了八千大军,加上一个月来攻打唐军的损失,我们失去了一万军队,和红野部落一样,我们虽然不至于灭族,但已经沦落为一个小部落了。成百上千曾经依附我们的部落将会离去,我们再也召集不到上万的军队,拓野部落可能就此衰败下去。”
“大钦茂随时可以灭了咱们。”
“事实是残酷的,部落没有人口,就没有实力,没有实力,就只能是别人的附属品。现在,你想明白了吗?”
“我不明白。”拓野络气急败坏地叫道。
拓野涛皱眉,“不要动摇军心!在这种情况下,保证我们部落的实力非常重要。”
“说来说去,你无非是怕死,想投降而已。”拓野络愤怒地说道。
“为了部落,我们可以逃跑,也可以投降。虽然名声不好听,但部落的实力还在。难道你的名声比整个拓野部落的将来都重要吗?”
“副帅要花多少财物才能把我们赎回去,你知道吗?部落怎么会不伤元气?”
“只要人在,部队还在,无论多少财物,我们怎么送出去的,都还可以怎么夺回来。难道你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拓野络一时语塞,可又找不到反驳的话,气得脸都紫了。
“你想明白了吗?”拓野靖追问道。
拓野络虽然愤怒难平,但也不得不承认拓野涛说得对。在草原上,弱小的部落常常今天投降这个,明天依附那个。他们也是迫于无奈,为了自己的生存和部落的将来,只能忍辱偷生。这种事他们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可是投降世世代代都是仇敌的汉人,在心理上他的确不能接受。
望着拓野涛刚毅的眼神,憔悴的面容,他突然感觉到一个领军者心里的压力和肩上的责任。
一切都是为了部落和民族,为了将来!突然他心里的疙瘩解开了。
他冲着拓野涛点点头,神态立即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