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时候霍岑寂心里不过是有些烦躁,可是不知何时,那一缕烦躁慢慢扩散到他身体各处,甚至到了他不能轻易忽略的地步。
空白甚至称得上是干净的敬事房录什么都没写,可偏偏是什么都没写,才会让霍岑寂眼中变得晦暗难懂。
于是那一抹墨色身影像是停滞在那里一般。
霍岑寂身形如玉,挺拔如松,虽然早年间驰骋沙场,但并不像大多数武将那样粗狂,反而有几分江南温润之风,如今那精瘦的腰身被墨色的衣袍尽数遮掩,但是放眼望去,却还是可以注意到那隐藏在宽大衣衫下的细致。
过了一会儿,那停滞的身形忽的动了起来。
霍岑寂眸中暗了暗,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子朝着唐瑜的寝宫去了。
大概是因为去过太多次的缘故,霍岑寂就算是闭上眼也能准确的判断出明秀宫的方位。
从前每次走在去明秀宫的路上,他心底大抵是欢喜多些。
或许是因为能见到在朝堂上不苟言笑的小皇帝在他面前露出几分骄矜,那份独属于他的情绪极大的抚慰了他,让他不惜成为小皇帝施行新政的一把利刃,然后心甘情愿为唐瑜扫荡前方的阻碍。
明黄的寝宫里彻夜点着烛光,旁人只知道是皇帝怕黑,却不知道他们在跳跃窜动的烛光下拥有彼此。
而当他回来第一次踏足明秀宫时,他心里只有快要溢出来的恨意。
过往的记忆越是和蜜糖一样甜,他心里的恨意就越深。
甚至在见到唐瑜的第一面时,他差点也像那些被负心郎抛弃的女子一般执着的追问唐瑜“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唐瑜难道还不满意吗?
可是最后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凝视着唐瑜那张苍白虚弱的脸,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
而这一次,他要去干什么呢?
是再亲眼看看唐瑜究竟有没有到形销骨立、身体不堪重负的地步,还是……为了别的?
霍岑寂第一次拿不定主意。
但即使他想不清缘由,却也并不妨碍他脚下的步伐。
在快到明秀宫的时候,霍岑寂的步子慢了下来。
而当他进了主殿,将要推开唐瑜寝宫的门时,却猝不及防又带着几分巧合听见了唐瑜那番自怨自艾的话。
于是也才有了霍岑寂推门而入的那一幕。
*
唐瑜自知自己逃不过,只好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随后就抱着赴死一般的心态,将那碗黑乎乎的汤药一饮而尽。
长痛不如短痛,既然逃避不了不如快刀斩乱麻。
只不过一碗药下肚,那股弥漫在喉腔的苦味还是让唐瑜不由自主蹙起了眉。
因此他将药碗搁到一旁的桌上时,都不免动作重了些。
霍岑寂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听见玉碗碰撞桌面发出的清脆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只见他盯着唐瑜看了半天,忽然吐出了两个字:
“娇气。”
还没有缓过气来的唐瑜:“……?”
旁边两个瑟瑟发抖的小侍官:“……?”
这般熟稔的话语似乎不应该出现在如今的唐瑜和摄政王之之间。
小侍官们低着头悄悄琢磨,因此恰好没有看见霍岑寂从袖中拿出了一颗蜜饯。
那颗蜜饯自然是毫无意外的进了唐瑜的口中。
霍岑寂说完那两个字后便将蜜饯塞进了唐瑜的口中,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甚至连唐瑜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口中的苦味被蜜饯的甜丝丝驱逐,唐瑜才错愕的看向了霍岑寂。
被那样惊讶的目光注视着,霍岑寂脸上的表情更冷了。
很显然,他或许也知道刚刚的行为不应该出现在他们之间。
又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带蜜饯,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如同以前一般,在唐瑜眉心微皱的时候就主动将蜜饯喂进了唐瑜的口中。
这一切太过自然,他在做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劲。
不过迎着唐瑜惊诧的眼神,他抿了抿嘴心里生出了几分懊恼。
但一开口,他仿佛还是那个游刃有余,始终波澜不惊的霍岑寂——
“看什么?若不是陛下吃不得苦,臣也不会这么做。”
这话一出,唐瑜又多看了霍岑寂几眼。
哦,王爷嘴硬的时候还是这么可爱。
这下,唐瑜只觉得刚刚喝的那苦的不能再苦的药也挺值的。
他自然不可能再反驳,于是轻声回道:
“摄政王说的自然是对的。”
这话轻得像是二月拂过的一阵清风,配合着唐瑜现在那风一吹都能倒的破身子,这话像是带了点阴阳怪气似的。
霍岑寂一听,头上青筋都快冒出来了。
于是他甩了甩袖子,脸色难看的说:
“陛下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