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赵元启脸上温润的笑意忽的僵住,嘴角往下扯了扯,难以置信的盯着面前那孱弱的青年。
“孤没有必要告诉你。”
扔下一句干脆的话后,唐瑜就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必要详细的解释,但是他希望赵元启能够明白他的态度,早点死心——
不要那么执着,也没有必要和霍岑寂斗得你死我活。
但是他无所谓的态度显然有些激怒了赵元启,只见赵元启手指用力的收紧,随后猛的捏着唐瑜的下颌,逼得唐瑜不得不睁开了眼。
那双褐色的眼眸掺杂着清澈的疑惑,那眼神仿佛是在无声的问——
“又怎么了?”
平淡的眼神瞬间点燃了赵元启心里的那把怒火。
于是赵元启一时之间没收住手中的力,稍稍用了些劲,直到听见小皇帝那含糊不清的轻哼声,他才恢复了些许理智,手中的力微微散了些。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用阴沉的声音威胁道:
“陛下当真是如此想的?”
“那臣可要提醒陛下,臣只给了陛下您五日的药。”
父亲告诉过他,小皇帝这药不能断,若是未能按时服用,便会如受锥心之痛一般痛苦不堪。
人骨子里都只会想着自己,最关切也只有自己罢了。因此,他不相信小皇帝会受得了那般的疼痛折磨。
要将小皇帝逼到这一步并非他的本意,但是除了这样做,他别无他法。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一片静默。
被如此对待的小皇帝既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而是眼神空洞的垂着头,仿佛被捏着下巴的不是他一般。
赵元启使出了浑身力气最后却像是打在棉花上,他咬着牙松开唐瑜,站起来俯视着那没有表情的青年,冷冰冰的说:
“那臣便亲眼瞧陛下能忍得了多久。”
说罢,赵元启拂袖而去,修长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唐瑜的眼中。
直到确认赵元启真的离开后,唐瑜才松了口气。
眼下他只希望霍岑寂快些找到他,好让他过两天好日子。
别的要求暂且不提,在吃食方面能改善改善就好了。
于是唐瑜虔诚的闭上了双眼,开始默默祈祷。
*
“殿下!殿下!属下的人顺着暗道找出去后将那些宅院一一排查,最后只有一处宅子最为可疑!”
“那宅院早年间就被人买了下来,闲置多年,但最近却有人出入,于是属下派人盯了几天,终于抓到了赵家的眼线。”
结实魁梧的武将轻轻松松一手拎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十分殷勤的将人扔到了霍岑寂面前。
霍岑寂平静无波的眼中终于泛起一丝微微波澜,他沉默无声的打量着那个快要被摔晕厥过去的男人,而后起身用绣着云纹的靴子踢了踢那人。
在唐瑜面前勉强维持的淡然此时消失殆尽,相反他眼中不加掩饰的暴虐浮现,盯得地上那人脊背发凉,仿佛他下一秒就会人头落地。
霍岑寂也的确是这样想的。
若不是这人还有点用,他不会有出现在这里的机会。
“说,赵云启是不是藏身在那所宅院之中?”霍岑寂声音很轻,但话中却是难以忽视的凉意。
唐瑜被带走已经数十日了,若是真如柳自青说的那样,没有药物服用的唐瑜是不是早就受不了了?
在他印象中,即便是唐瑜喝惯了那些苦涩的汤药,却还是娇气的很。
若不是拿些好吃的糕点和蜜饯哄着,唐瑜便会深深地皱着眉,仿佛遇到了世上最痛苦的事一般。
可是已经过了数十日了啊,尊贵的唐瑜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
即便是他也恨透了唐瑜的冷酷无情,但也未曾用过这种法子来折磨唐瑜。
“没、没……”那人下意识否认道,但是胸口忽的一沉,一股压迫的感觉直接将他未说完的话封在了喉咙之中。
只见霍岑寂一只脚踩在那人的胸膛上,冰冷的面具在日光下隐隐泛着寒光。
他冷笑一声,脚下又用力碾了碾,极具威慑的话语再次在寂静的宫殿响起:
“本王没有这么多耐心……”
一旁的将领瞧着大气都不敢出,暗自庆幸他们挖出了赵家人的行踪,要不然若是他们被殿下踩在脚下……
不能想了!
不能再往下想了!
将领连忙收起那些想法,配合的顺着霍岑寂的话往下说:
“是啊,殿下您哪儿有那么多时间,不如交给属下来?”
“保管让他张口!”
“呵——”霍岑寂收回脚,挺拔修长的身形被裹在墨色衣袍中,像极了索命的恶鬼。
那人只瞧了一眼便慌张的收回了视线,胸口依旧在隐隐作痛,不过他却没有力气起身,只能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
但当他听到霍岑寂淡淡的吩咐手下将他拖出去杀了时,他顾不上胸口的疼痛,一味的被求生意识裹挟着,狼狈的求饶道:
“王爷!求您饶小的一命!”
“我只知赵大人并未出宅院,但确实不清楚赵大人他究竟在何处啊!”
如今总算有了靠谱的消息,将领崇拜的望着霍岑寂,心里默默想道——
‘殿下亲自开口吓人果然管用!’
甚至有时候比他们亲自动刑还要好使。
“将他先拖出去。”
得到满意的回答后,霍岑寂示意将领动手。
既然未出宅院,左右不过是将那宅院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的翻上一遍罢了。
就算是掘地三尺他也会将人找出来的。
霍岑寂回到桌前,细长的手腕使力,指尖捏起放在桌上的一叠信纸,随后嗤笑一声,毫不犹豫的将其丢进了闪烁着火焰的琉璃盏中,瞬间那些橘红的火焰忽的窜起,将那些信纸尽数吞没。
赵云启只知道他递与朝中大臣的密函石沉大海,却不知那些密函尽数被那些官员呈了上来,只为了表示他们那点可怜的忠心。
赵元启想和他争?
如何争?怎么争?
唐瑜落到他们手里,不过是他们所能拥有的最后一张底牌罢了。
霍岑寂微微立定片刻,随后手中握紧了玄铁剑,缓缓推开了那扇刻着繁复花纹的门。
刹那间,明亮的光线散满昏暗的宫殿,仿佛也驱逐了那片骇人的寂静。
霍岑寂垂下眼眸,立在宫门口一字一句的说:
“骁骑精兵两队随本王出宫!”
*
马蹄声不绝于耳,激起的尘土缓缓消散在空中。
身穿盔甲的精兵整整齐齐的围着那处静悄悄的宅院,似乎是在等着霍岑寂下达指令。
雕梁画栋般的精美宅院寂静地唯有鸟声不时响起,随着霍岑寂举起手,两个精兵立马踹开大门,露出了里面的真容。
只见水榭楼台、闲庭深院,四处皆是繁花盛蕊,竟然一点都不像是闲置多年的样子。
霍岑寂冷笑一声,并未说话,只给了属下一个眼神。
属下立马心领神会,带着一队一队的精兵往里走,黑色的身影几乎要将院子中锦绣繁华的景象淹没。
每一处屋子都被推开细细查看,站在庭院中一时之间竟然只能听见木门嘎吱嘎吱不断响起的声音。
霍岑寂一身暗红的衣袍在无数玄黑色的盔甲中无比显眼,他静静立在朝着空中伸展着柳条的柳树下,抬起头来定定瞧着天色。
之前唐瑜多次提起要来民间暗访,说是唯有亲眼看到的才是真的。
可是他顾忌着唐瑜的身体,便不动声色借着“还不到时候”拒了唐瑜不少次。
虽然唐瑜对他的确无情,但除此之外,唐瑜其他方面的确挑不出来错,他不仅勤于政事、还心怀天下百姓。
若不是碍于那副病弱的身体,恐怕唐瑜也会成为一代明君。
但是唐瑜心里装得了天下,却装不了他一个霍岑寂。
“殿下!东西厢房均已察看完,并未发现陛下和赵家人的行踪!”
“殿下,这边也没有……”
……
耳边的声音咋咋呼呼的响作一团,霍岑寂的思绪从中慢慢抽丝剥茧,最后只得到一个消息——
他们没有找到唐瑜。
霍岑寂垂眸思索片刻,眼中射出一道暗光:
“那便掘地三尺!”
如今赵元启不可能带着唐瑜离开京城,此前大肆的追捕也没有把他们找出来,就说明他们必定早就准备好了藏身之处。
何况那人也说了赵元启并未离开这里,那么如今他们只能这么做。
既然他们是从皇宫的暗道将唐瑜带走的,在这里寻一个地下庇护之处,自然也没什么不可能。
霍岑寂的话刚出口,为首的将领便错愕的脱口而出:
“殿下?您的意思是……”
在这里?挖坑?
“自然不是随意挖,你带人去看看院中何处有过翻土的痕迹,再带人去各个屋子查一查地砖是否有松动。”
“哦,是!殿下!”
将领松了一口气,他差点以为殿下的意思就是让他们立马开始往下挖呢。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隐隐觉得殿下对小皇帝似乎格外的上心啊。
如今殿下明明可以趁着小皇帝不知所踪顺利的坐上那个位子,就算之后小皇帝被找到了,再悄悄的暗中安排了便是。
到时候就算是有人借着小皇帝做文章,殿下直接给他们扣一个“假冒皇帝”的帽子,不就顺利的解决了吗?
反正朝中上下无人敢违抗殿下的意思。
不过殿下都这样吩咐他们了,他们能说什么?只能乖乖照做。
毕竟他不想被殿下踩一脚。
他们按照霍岑寂的叮嘱去彻查整个宅院,不多时就有了新的发现——
“快去请殿下过来!”
一块松动的地砖被搬至一旁,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黑洞。
“是!”
两个身影迅速的消失在屋内。
*
“大人!大人!我们快走吧!”
一个眼线慌张的出现在赵元启的视线之中,但赵元启因为这几日唐瑜依旧倔强的不肯松口,眉眼间有些烦闷和厌烦,因此见着底下人这么慌里慌张的跑过来,不由得拧着眉不耐的问:
“发生何事了?”
“大人!大人!摄政王……摄政王带着人找来了!”
“什么?”赵元启从凳子上“蹭的”一下子起身,“他们……他们是如何找过来的?”
明明此处已经算是隐秘,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我们放在外头的人这两日都未曾递过消息……”那人低垂着眉眼,道出了可能的缘由。
“真是一条疯狗!”赵元启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手用力的捶在桌上,随后当机立断道:“现在我们必须立马离开这里!”
“让我们的人都先撤离!”
当时吩咐人在这所宅院下修建地宫的时候,自然也考虑到了种种因素,因此沿着地宫小道往外走,便能是通往外面的路。
看来他出去之后得立马与那批私兵汇合,不然单凭他带的这些人是没办法对付得了跟随过霍岑寂一同上过战场上厮杀的亲兵的。
“是!那皇帝……”
“自然也要带上!”
赵元启并不愿意把事情往最糟糕的结果去想,但是有小皇帝在手中,也多少有些保障。
于是他沉吟片刻便吩咐道:
“让两个人去将小皇帝带上!”
“是!”
那人迅速的离开,身形匆匆正如地面之上的霍岑寂一行人。
只见霍岑寂被人带着到了屋内,当他亲眼见到那暗道时,霍岑寂没有犹豫,径直走向那里。
见此情形,他的属下担忧的劝道:
“殿下是想亲自下去看看?还是交给属下们来吧。”
殿下可不能有个好歹啊!
“不必担忧,本王会带一队人下去,至于剩下的人……吩咐他们立刻告知城中巡逻的侍卫,仔细巡查各处,届时若是异动——”
“立刻动手,不必留活口。不过……若是陛下在他们手中,切勿伤了陛下。”
“难道他们已经察觉到外面的动静了?”他身侧的魁梧大汉疑惑的问。
霍岑寂沉默不语,随后才轻轻的说:
“此事重大,自然要有万全之策。”
说完该说的话后,霍岑寂顺着准备好的绳索一跃而下。
刹那间他整个人都堕入黑暗之中,像是被黑暗侵蚀了一般。
周围只有呼啸的风声刮着他的耳,这个时候霍岑寂的脑中陷入静止的状态,唯有一颗跳动的心提醒着他——
“你快找到唐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