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吻落在伤痕上,好似羽毛轻轻拂过一般,带着一阵勾人的痒意。
霍岑寂反应过来后猛地推开唐瑜,自己也往后退了两步。
不过刚刚那一推他没收住力气,唐瑜的身子控制不住往后倒,眼看就要栽倒在地,好在唐瑜一只手扶住了榻边,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
霍岑寂见状也默默地收回了手,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继续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仿佛刚刚不曾有过任何动作一般。
不过片刻后,他眼眸中墨色滚动,语气克制又清冷的问:
“陛下究竟是何意?”
“孤以为孤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唐瑜拨开散落的头发,看向霍岑寂的目光温和又无奈。
那一刻他们的身份年龄似乎互换,唐瑜温和耐心显得十分成熟,倒是他——
竟然像个愣头青一般,被唐瑜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是他还敢信吗?
唐瑜嘴里说出来的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霍岑寂拿起被唐瑜摘下来的面具,轻轻的扣在了脸上,也将那条骇人的伤疤遮住。
他微抿嘴角,只觉得心里忽然冒出来的声音有些聒噪——
【你难道还敢信唐瑜吗?】
【现在不必再纠缠此事了,拿着诏书离开便是。】
【唐瑜真的不觉得他脸上的伤疤丑陋吗?】
……
纷杂的声音闹作一团,霍岑寂浅浅皱了眉,发觉自己好像只有先离开这里才能冷静下来。
他无法直视唐瑜温柔含着情意的眼神,因为望过去的每一眼都在提醒他过去那蚀骨的疼痛。
那刻骨铭心的痛比身上的皮肉之伤还要难受,霍岑寂实在是有些怕了。
于是霍岑寂破天荒没再说别的,而是匆匆扔下一句“臣会安排陛下和赵元启见一面”,就转身迅速的离开了这里。
只是多少带着些落荒而逃的意思罢了。
唐瑜没有再拦着,而是目送着霍岑寂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直到门被合上发出碰撞的“嘎吱声”,唐瑜才遗憾的收回了眼神。
哎,都快忘了霍岑寂那精瘦有力的腰身摸起来是什么感觉了。
要是能过一过手瘾便好了。
见着唐瑜这么悠闲淡定,系统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着急的仿佛身上已经起火了。
‘不是,宿主都拿出这一套了,怎么任务目标还是无动于衷啊!’
按道理说,宿主柔情蜜语几句,这进度条怎么说也要给面子动一动啊!
难道……宿主这一套对任务目标不管用了?
系统的小脸立马变得严峻起来,对着唐瑜旁敲侧击问道:
“宿主,如果感到棘手的话,我这边是有一些促进感情的小道具呢……”
比如说颠鸾倒凤大补丸、开口真心话等诸如此类的热门道具。
之前它没有推销过这个,是打心底觉得宿主似乎并不需要。
每次只要宿主拉拉任务目标的小手,再偷亲一口,任务目标便就对宿主心软了。
嗯……现在,情况的确有些不同以往。
但是唐瑜十分干脆的拒绝了系统的“好意”,高深莫测的留下一句“不必着急”便关闭了跟系统的聊天窗口。
他与霍岑寂之间用不上那些东西。
即便是用了,对他们而言也是无用的。
唐瑜索性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的躺在了软榻上,就在他要闭眼的时候,唐瑜却忽然想起刚刚霍岑寂走时说的话。
赵元启要见他?
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见的?
难不成是兔死狐悲一下,要给自己一些“忠告”?
罢了,到时候再说吧。
明明已经快进入夏日,唐瑜却总觉得身上的寒意像是捂不散似的,最后勉强盖着两床薄毯才微微好受一点。
唐瑜叹了口气,最后将自己完全裹在毯子里,遮得严严实实的。
大概是因为刚刚用膳时悄悄多吃了些,如今唐瑜只是躺着,睡意就自然而然的来了。
等到匀称的呼吸声在宫殿中响起,唐瑜早已经陷入沉睡多时了。
他闭上眼缩在一团,将自己陷进柔软的薄毯中时像极了乖巧的狸奴。
要是一直能这么乖就好了。
若是那样,他不仅心甘情愿护着唐瑜在那个位子上坐得稳稳的,甚至还会鞠躬尽瘁让大祈国富民强。
可是……这些想法终究也是想想而已。
原本已经离开的霍岑寂此刻正静悄悄的站在软榻前打量着唐瑜,不知看了多久,直到确认唐瑜已经睡熟了,他才身形微动,轻轻掀开了那薄毯。
唐瑜如今怎么这么怕冷?
这个疑问自他心头一闪而过,不过他还是很快将注意力放在了别的地方。
霍岑寂的目光停留在唐瑜的腹部,看到那里微微撑起,终于真实的印证了他刚刚无意中触碰到的不是错觉。
唐瑜究竟吃了多少东西?
就不怕撑得难受?
之前唐瑜夜间多用了一碗银耳羹,半夜都会难受得辗转反侧,还是他揉了半夜才消停下去。
明明之前都吃过苦头了,如今还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霍岑寂眸中露出几分责备,但是手却轻放在唐瑜腹部,开始任劳任怨的揉了起来。
守在暗处的死士十七:“……”
殿下应该忘记他还在了吧?
不过忘了最好。
他想王爷应该也不是很想记起这里还有一个人。
沉默片刻,十七努力的将自己又往黑暗中藏了藏。
*
“赵大人,出来吧。”
狱卒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大牢中的死寂,虽然这人口头上叫着“赵大人”,但话中却没丝毫尊敬之意,反而掺杂着几分嘲笑。
赵元启看了狱卒一眼,居然忍住了,并未出言回怼,而是默默地站起来用沙哑的声音问:
“是陛下要见我了?”
“您呐,去了就知道了。”
狱卒只是接到了上头的命令,说是让他将人带出去,至于这人最后要去哪里,要见何人,自然与他无关。
他也不会操这个闲心。
只是看着曾经风光一时的探花郎居然进了大牢,难免有些奚落和嘲讽罢了。
人之常情嘛。
赵元启闻言也不开口问了,而是行尸走肉般跟在狱卒的身后穿梭在阴暗的狱中,直到踏出大牢的大门,看见外头的日光时,赵元启才恍若隔世一般抬起头望了望远处的宫墙。
“哎哎哎,就是这人?”小侍官领了这个差事后也不太乐意,不过他也不愿意让陛下跟这么个几天不洗澡,浑身臭烘烘的人共处一室,只好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差事。
此时终于看见狱卒身后的人,小侍官皱着眉头不耐烦的问。
“是,正是……”狱卒刚开口便被打断了。
“好了好了,我急着带他去好好沐浴一番,就不多留了。”小侍官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自然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了,于是随口应付了两句便带着赵元启匆匆离开了。
此时,赵元启并没有因为有人嫌弃他身上的味儿而心生不满,而是低头嗅了嗅自己,眼中露出几分茫然:
“真的很臭吗?”
最后他得到的答案是——
“是的,的确如此。”
*
唐瑜是躺平了两日才等到霍岑寂的人过来的。
传话的那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板一正的说赵元启已经被带到侧殿,还请他移步侧殿。
唐瑜很配合的点了点头,对于这一场见面并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不过他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口问了一句:
“摄政王最近在忙什么?”
自从那日霍岑寂离开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霍岑寂了。
难不成是他刺激得太过了?
唐瑜心下疑惑,但却觉得并非如此。
那日沉睡中他总觉得有人在替他揉着小腹,虽然他困倦的睁不开眼睛,但从那人手中的力道判断,并不难想到是霍岑寂。
但后来唐瑜又觉得那或许只是梦中的错觉罢了。
霍岑寂走的时候脸色分明就不太好看,又怎么会悄悄的做这种琐碎的小事呢?
一定是他在做梦。
“臣不知王爷在忙什么。”那人一板一眼的话从嘴里说出来不带一丝感情,仿佛他真的只是传话的工具人一般。
唐瑜缓缓一笑,也没有在意,正欲动身的时候,才发现近来一直紧紧跟在他身侧的小侍官忽的没了踪影。
怎么一下子不见了?
刚刚分明瞧着还在这里的。
唐瑜张口刚唤出小侍官的名字,小侍官急匆匆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眼前。
只见小侍官大口喘着气,额头也沁出汗汗水来,看样子是一路跑回来的。
本来此事也不急,于是唐瑜等着小侍官平复下来后才问:
“怎么跑得这么急?”
“担心陛下您……”小侍官言辞恳切,实则是暗暗咬着牙埋怨道:
‘洗便罢了,那人竟然让人换了五桶水,待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才肯出来!’
他是不愿让那人熏着陛下,但是……
也没让那人洗上五遍澡啊!
要不然他何至于这么慌慌张张的赶回来?
想起那事都让人气闷!
“孤没什么事,不必担心。走吧,随孤去侧殿。”唐瑜笑着率先迈开了步伐。
小侍官连忙紧随其后。
帝王的宫殿即便只是一个侧殿也富丽堂皇,不过因为主次之别,要比唐瑜的主殿素净些,再往里走能闻到淡淡的檀香味,里里外外都透露着幽静。
到殿门外时唐瑜止了步,吩咐小侍官守在外面,自己则一脚踏进了殿内。
沐浴整装一番后的赵元启难以让人相信他前不久还待在阴暗潮湿的大牢中,只见他起身对着唐瑜行了一个君臣间的礼,随后认命般自嘲的说:
“果然如陛下所说,我终究是斗不过霍岑寂的。”
“如今落到今日这个处境,我亦无话可说。”
唐瑜心里有些复杂,如若要说清楚些,大概就是眼睁睁看着赵元启走向他既定的结局。
“那你为何要见孤?”
唐瑜止住心里那些蔓延的思绪,缓慢的问了一句。
因为赵元启见他一面似乎没什么必要。
“我有些事想不明白,因此想问问陛下?”
唐瑜:你想不明白的事我或许更不明白。
但唐瑜并未吐露心声,而是颔首轻声说:
“你有何疑问?”
“臣带人掳走陛下时,誓死守卫皇帝安危的皇家暗卫为何不见踪影?”
“说来也巧,臣当年派人去边关围杀霍岑寂时,却恰好碰上一队武功高强的神秘人。”
“他们——”
“救了霍岑寂的命。”
赵元启平静的看向唐瑜,用笃定的语气问:
“那些人是陛下的皇家暗卫吧?”
这么一说,唐瑜的确是有些印象的。
当时剧情走向要求他将霍岑寂哄骗到凄遥远的边关以便夺权,但没说不能派人前去保护霍岑寂的安危啊!
而且他离开小世界后那些暗卫又用不上,不如让他们发挥最大的价值,好好护住霍岑寂。
虽说霍岑寂是天命之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因磨难丢掉性命,但是能让他少受些伤也是好的。
但没想到今日赵元启竟然提起了这事。
他就说,为何霍岑寂脸上会受伤,明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如今想来——
应该是赵元启派去的人伤了霍岑寂。
而在一扇龙凤飞腾的彩绘屏风后,一道墨色的身影听见那话后忽然顿住。
霍岑寂眉眼笼着一层淡淡的暗色,手中攥紧的白玉扳指越发冰凉硌人,这让他真切意识到——
他没有听错。
赵元启绝对不是口说无凭的人,不然不会以如此笃定的语气询问。
唐瑜……唐瑜真的派了人跟着他?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霍岑寂蹙着眉心,胸腔里的心跳声都变得震耳欲聋。
而唐瑜压根不知道他和赵元启的对话被人一字不漏的听了去,只见他轻声笑了笑,模棱两可的说: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原以为赵元启还会继续追问,谁料赵元启自嘲的低着头呢喃道:
“果然如此。”
“还真是陛下您。”
“若不是陛下做的,陛下为何不一口否决,还要多此一举?”
唐瑜:“……”
大意了,这群舌战群儒、妙笔生花的人阅读能力超强的。
而后唐瑜的沉默更加让赵元启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只见他缓缓抬起头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难道在陛下心中,霍岑寂比陛下您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吗?”
“为了他,陛下甚至对臣手上可以为您续命的药无动于衷?”
“是吗?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