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镇京大将军和冯唐坐在楠木桌前吃早饭,卷帘掀开了一半,院内侍女们在洒水打扫。
大将军一板一眼喝着粥,突然问冯唐:“你在国子监上课遇过沈听澜吗?”
食不言寝不语是规矩,冯唐也被他突然说话吓了一跳,“见过几次,没说过话。”
“这人怎么样?”
冯唐夹了一个灌汤小笼包,“看着温和谦逊、彬彬有礼,实则又冷又傲,很以自我为中心。”
大将军听后若有所思,“清河郡主还缠着他?”
冯唐嗯了一声,他心里嘀咕,将军今天怎么有些八卦。
大将军心里想着事,见冯唐吃完放下碗筷,说:“昨夜庄子送上来只梅花鹿,中午厨房做了给你送过去。”
冯唐又嗯了一声。
至从那天王府送了鹿肉过去,近些日子好多家都给学生送了鹿肉,这些人家像是在比着手艺一样,除了冯唐,他话少几乎不说在国子监的事,加上府中没有女眷打理,注意不到这些世家子们不动声色的比较,要不是昨天大将军跟同僚一同吃饭说起坊间事,他根本不会知道。
冯唐拿着课本站在廊下,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堪堪及肩的短发用锦带高扎起,管家给他整理着衣服,门口车夫在等着拉他去国子监。
大将军不禁感叹,孩子长大了,可惜哪里都好,就是不爱说话,愁人。
冯唐本来已经在军中呆了好几年,军功也攒了不少,可大将军觉得光会打仗不行,还得懂得先人们书上的智慧,要不会吃亏,就用军功换了进国子监的机会,对于这个养子,他用心颇多。
车夫见他出来出来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他笑笑跳上了马车,相比坐在马车这方寸之地,他更喜欢快意纵马,可惜将军不让,且冬末骑马,还是颇冷。
车窗透着光,他坐车内翻着课本,好像打过仗的人坐得都很直,戴岳是,青晖大将军是,镇京大将军也是,清晨的阳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细小光屑在翘起的睫毛上跳跃,他像一块冷玉沾染了暖色。
马车不快不慢,压过青石板路作响,然后戛然而止,猛然停了下来,让他不由得往前冲,“怎么了?”
车夫下了马车去前边探视回来说:“王府的马车为了躲开孩子侧翻了。”
哦,车上是吴秋舫?冯唐探出身,果然看到吴秋舫站在一边,孩子的父母是街边的商户,刚刚摆摊时没看孩子,这下一直在赔着不是,毕竟马车上挂着的江北王府牌子虽小可不容忽略,王府车夫看了看时间有些发愁,再派一辆车时间恐怕赶不上上课时间。
“去请吴秋舫同乘车。”他手指点着车窗跟车夫说。
冯唐看着车夫抬开马车,也看到了吴秋舫望过来的目光,他笑了下,微微示意。
吴秋舫今日穿了件月白长衫,绣着金丝银线云纹,玉冠黑发,唇红齿白,眸若星辰,腰戴海蓝宝碧玺坠饰,整个街道,就算前数五百年,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看的。
“老天真是偏心啊。”冯唐见了也不由得感叹。
王府车夫把抱着的课本给他,又嘱咐了一些话,吴秋舫才走向马车。
“有劳了。”他上来笑着对冯唐感谢,随他上来的还有若隐若现的冷松香。
“吴兄用香?”
吴秋舫抬手闻了闻,“不用,估计是府里的熏香。”
冯唐了然,跟小王爷一个味。
吴秋舫指着他翻开的课本,“好刻苦。”
“说实话,读不明白,云里雾里的。”镇京大将军若是见了他这样话多想必会大吃一惊,看来这人不爱说话也分跟谁。
吴秋舫了然一笑,也没说安慰的话,反倒是说了一句:“我也指挥不了行军打仗。”
聪敏人,冯唐心下了然,去年二人还在春华郡主府前剑拔弩张,今天竟然能同坐一辆马车,哪里出了问题呢,大概是从一起去塞北后,大概是从吴秋舫一身伤从炽金王部落出来后,大概是看到他哄走王爷府内落在棺椁上的麻雀后,大概是从他眼神从来没有变过后。
他说:“我学习的时间不长,吴兄有时间可否教教我?”
吴秋舫心里一跳,他要是想学哪里用得着自己教?满城世家哪家不能找出几个才富五车的人?而且学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入国子监,那得是多聪明啊。
他看着冯唐微冷的瞳子,竟然有些看不懂这人在想什么,马车晃晃悠悠向国子监驶去,吴秋舫点头说:“好。”
冯唐热络得让大将军看了悲愤,“中午家里送鹿肉,吴兄过来一起吃吧。”赤裸裸抛出了橄榄枝。
吴秋舫点了点头。
“吴兄有字吗?叫吴兄有些显老。”配不上吴秋舫的美貌。
吴秋舫看着他道:“我字松溪。”
好听,人如其名,冯唐又被惊艳了一把。
他看着那双温润的眼睛说:“我字枫笙。”
中午,国子监出了个大消息,世家子的领袖冯唐跟学生们的代表吴秋舫一起去吃饭了,同去的还有好一些人,让人不禁怀疑世家子和书生们之间是不是要破冰,吃完饭分别时,冯唐竟然对吴秋舫说:“松溪,晚上见。”见什么?哪里见?晚上什么?谁是松溪?而且吴秋舫竟然还笑着点了头。
今天的国子监诸生们有点精神恍惚,这不太真实。他们若看到冷冰冰的冯唐上午的表现可能更会怀疑人生,那是人也热情了,话也会说了,还会称兄道弟了。
晚上下课,沈听澜有些不解的看着一同归去的吴冯二人,车夫接过他的课本,他站在车边又看了一会并肩而行远去的二人,君子之姿态,高谈阔论,意气风发。
吴秋舫他不怎么熟悉倒也不讨厌,可冯唐他是真不怎么喜欢,又冷又傲,狂得很,闹市纵马,引得满楼红袖招,君子应该是温润如玉,谦逊有度,哪像冯唐这般,暗含匪气。
“公子,公子?”车夫喊了好几声沈听澜还在发呆。
“公子,走吗?”
沈听澜收回目光,他刚才突然有种感觉,那应该是三个人并行,应该有他。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