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王溥的建议,范质并没有马上表态,他抬手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两口茶汤,接着,细细的咀嚼喝进嘴里的茶叶。
就在李中易也跟着端起茶盏的时候,范质冷不丁的问他:“李参政,太子殿下的身体,一直由你主导调养。不知,太子殿下的身子骨,能否承受长途远征?”
魏仁浦细心的发觉,李中易端起茶盏的左手,略微停顿了一下。
这位魏相公,不由心中暗叹,范质这等于是把李中易送到了火堆上烤啊!
李中易听见范质点了他的名,确实有些意外,不过,多年的高官生涯,让他修炼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的程度。
范质在修理了王溥之后,掉转枪口,把矛头对准了李中易,整个议事厅内的气氛,立时为之一变。
杨炯见李中易始终没说话,心下不由暗暗有些自得,恩相不出手则罢,一旦出手,点中的恰好是李中易的死穴。
李谷瞥了眼一直不慌不忙喝茶的李中易,他的心中暗暗冷笑不已,姓李的,你滴麻烦大了!
王溥和李中易没有任何过节,不过,看着年轻的李参政出出丑,他的心里不会不舒坦。
官场上,是最讲究资历的地方,李中易平步青云,已是位高权重的参知政事,王溥身为被贬去枢密院的老资格相公,难免对李中易有些看不顺眼的地方。
魏仁浦心想,面对范质的问题,李中易无论怎么说,都有大麻烦。
假如,李中易认为柴宗训的身体很棒。万一柴宗训在出征之际,有个三长两短,则极有可能往死里得罪小符贵妃和柴荣。
毕竟,小符贵妃无子,将来能够确保她享受皇太后尊荣的人,只有柴宗训一人而已。
柴荣和大符皇后的感情极深,柴宗训若是出了大事,李中易的全家老小的脑袋凑到一块儿,都不够偿命!
如果,李中易主张柴宗训身体不好,导致柴宗训失去了树立威信的大好时机。
等柴宗训长大成人,懂事亲政之后,李中易的下场,也很可能是个悲剧!
魏仁浦暗暗摇头不已,范质显然是看透了其中的奥妙,有心想要给李中易一个深刻的教训看看。
就在众人以为李中易为难之极,不敢说话的时候,李中易却突然放下手头的茶盏,淡淡的说:“太子殿下的身体十分康健。不过,假如诸公皆认为太子殿下应该领兵出征,请恕在下不敢苟同。数载以来,陛下殚精竭虑,谋划着富国强兵,使我大周之国力远胜群小。难道说,到了如今,我中国之将帅,竟然无一人可以挂帅么?”
杨炯瞪圆了眼珠子,直楞楞的盯在李中易的后背之上,他做梦都没有料到,李中易居然敢当众否定了,让柴宗训出头露脸的所谓“妙策”。
魏仁浦心里也很纳闷,难道说,李中易不担心,柴宗训登上大位之后,搞秋后算帐?
范质听了李中易的回答,不动声色追问李中易:“那么,李参政,应该派谁统军南下击败林仁肇,你应该是胸有成竹了吧?”
杨炯眯起两眼,看着李中易的背影,他心想,恩相的此问之中,玄机很大啊!
魏仁浦和范质共事多年,对范质的脾气相对比较了解一些,他当即判断清楚了范质的用心:不可让李中易统帅大军南下。
儒门弟子,讲究的就是,明明心里非常想要的权力,却偏偏要假仙一番,推托几次,做足了表面工夫之后,这才虚伪的笑纳入怀中。
范质直截了当的问李中易谁可为帅,李中易总不可能推荐他自己吧?
李谷心里一阵暗爽,对于别人当大军的统帅,他都没太大的意见,唯独对于李中易,李谷下定决心,一定要阻挠到底,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
李中易淡淡的一笑,说:“范相公,王枢使掌兵戎,素知兵机之要,一定比在下更加清楚谁可为帅。”
魏仁浦暗挑大拇指,私下里,频频赞叹于李中易的“刁滑”。
根据职责,政事堂管辖举国的政务,枢密院掌握军事,李中易不露痕迹的把范质的老对头王溥给推上了前台,反击的既狠且准。
王溥身为管军务的枢密使,有关征伐的大事,他责无旁贷,必须有所作为。然而,李中易这个副相,只要不想揽权,没人可以逼迫他说话。
当魏仁浦发觉,李中易掉转枪口,迫使王溥表态的时候,他立即把目光投注到了范质的身上,等着看笑话。
王溥还在政事堂内当次相的时候,就屡次三番的和范质,争夺首相之位。俗话说得好,断人官路,比杀人父母还要可恶,两人之间的仇恨,绝对小不了!
李谷皱紧眉头,死死的盯着李中易,他做梦都没有料到,李中易不仅轻描淡写的卸掉了范质的故意刁难,甚至还把王溥给拖进了混乱的战团。
李中易虽然没正眼看李谷,却也隐约察觉到,李谷正在暗中窥视着他。
嘿嘿,当官,如果不想揽权的话,大可以当个副职。副职的缺点是权力小,说话无法每句都算数。
可是,当副职也有很大的优势,只要不是分管的领域出了通天的大事,小日子也可以过得异常滋润。
往往,副职领导给下边的干部们,打个招呼,办点私事啥的,除非是一把手打过招呼,一般人还真不敢顶着不办。
道理其实很简单的,副职虽然无法完全决定部下们的前途,却可以在班子会议上,把你以前干过的丑事,公开捅出来。
此所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也!
嘿嘿,李中易以前当副院长的时候,只要面对院长的刻意刁难,就会采取金蝉脱壳的战法,把对院长意见最大的班子成员,推上前台去战斗。
王溥没好气的瞪着李中易,他本想隔岸观火,看一场范、李内斗的好戏。
谁曾想,李中易这小子,实在是奸滑透顶,烫手的山芋转了一整圈之后,居然被塞进了王溥的手心里,他的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魏仁浦抚摸着胡须,撇着嘴角微微一笑,只要李谷不跳出来,他就坐等看热闹。
王溥见众人的视线都盯在他的身上,不由一阵头疼,陛下带走了大部分将领去北伐,朝中留下的战将,数过来,倒过去,也就那么几位。
派谁去当统帅,都不合适,王溥一时间,竟然被李中易挤兑得哑口无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