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花儿一直都牢牢记得在张家做的那个美梦。张家阿姨成了她的母亲,张家奶奶和张家爷爷成了她的外公外婆。她再也不受别人的欺负。
因为听老人们说过,做过的美梦是不能说的,一说了就会不灵验了。所以她从来都没告诉过任何人。却没想到,她的这个美梦成真地这么快。
张家阿姨居然要成为她的继母了。
她蹑手蹑脚地从爸爸的房间门口退出来,像做贼似的一路小跑着到了猪圈,躺在自己那干草床上,乐得四肢都要跳起来了。
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她突然觉得被自己老奶强行从张家接回来也不是件什么坏事了。
房间里,齐家老奶和齐严贵的争执还在继续。
“我不允许你把老张家的那个老剩女给我带回家!”齐家老奶是用命令式的语气说的。
齐严贵当即就反感地皱起了眉头,“妈,在大城市里,二十七八还没嫁人是件正常事情呢。”
“她老张家就是倒贴所有家产,我老齐家也不要!”齐家老奶那拐杖重重地在地上敲着。
“妈,你还想不想要孙子了?”齐严贵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这村里的女人多的是,哪怕是疯子癫子进门,我都不要她老张家的老闺女。”齐家老奶往地上吐了口痰,十分难平道:“我的儿啊,你知不知道,我去接麦花儿回来的时候,那老张家的和别的乡亲们说我什么了。”
她重重拍了拍自己胸口,眼眶都红了,“她们说我把麦花儿娘给害死的,还有,说我心歹毒得很,想把麦花儿也整死呢。他们也不想想,我花了多少钱给麦花儿娘办丧事。这村里哪个没生出儿子的婆娘有她那样好的待遇。”
齐严贵偏头翻了个白眼。
他妈外人不知道什么德行,他这个亲儿子还不知道吗。最是会装模作样了。再者,那些乡里乡亲的也没说错,麦花儿娘可不就是被她磋磨死的,一个大肚子婆娘正该补身体的时候,她却让人各种做活还不让吃油荤的,瘦得皮包骨的样子,怎么能安生把孩子生下来。
当然,齐严贵这么懦弱一个人,往前的时候,是绝对不会仔细思考母亲的这些举动的,还是因为吴媒婆那张会撺掇的巧嘴。
这吴媒婆啊,在这句阳村也算是个人物了,只要她诚心想说的媒啊,就没有不成功的。
正好,她早年的时候亏欠过张家,现在老张头求她给说老齐家这门亲事,她虽然不理解,但肯定是下了真功夫去做的。
她第一件事就是让家里的把齐严贵找来喝酒,人喝得七八分醉了,她才假装闲谈般说起麦花儿娘还有麦花儿在家家里受的苦。为了不得罪人,这些闲话自然不是她吴媒婆知道的,而是乡里乡亲们私下里聊天说的,她只是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来让他注意一下村里的影响。
齐严贵这人虽然懦弱,但还是爱面子的,不然齐家老奶也不会为了留面子专门打掐麦花儿身上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现在知晓乡亲们早就在议论他了,爱面子的齐严贵这心里自然是埋怨上他妈了。
这第二件事嘛,媒婆就是不经意间说起了张家的富裕,还有老张头夫妇为了把老闺女嫁出去商定好了多少陪嫁,游手好闲没有经济来源的齐严贵一听,这可不就是一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这第三件事,吴媒婆就是直接戳他男人的自尊心了。原来啊,这麦花儿妈因为是当乞丐流落到村里的,先前没少被人欺负,跟了齐严贵以后,人人都取笑他取了个不知道几手货。这也是齐家老奶欺负麦花儿妈齐严贵一直袖手旁观的原因。他这样没本事的人,心里最是介意女人的那一层膜了。而张家的老闺女,在家教严苛的老张头夫妇教育下,从来没有和男人好好说过几句话,是正儿八经的黄花闺女呢。齐严贵听到这里,眼睛顿时就亮了。
“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去张家提亲我是去定了。”齐严贵抬脚就要出门。
他已经把自己攒下来的老婆本儿取了出来买了礼品,准备中午就去张家拜访。
“你要是敢去,我就没有你这个儿子了。”齐家老奶把拐杖丢到了他的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心里就是讨厌这张家的老闺女得很,总觉得这张家老闺女就是来克她的。再说,儿子的续弦,她有着自己的主意呢。这村里的王寡妇,年纪虽说比自己儿子大十岁,可做饭砍柴下田样样都是好手,关键的是性情和麦花儿娘一样柔得很,进了他们齐家的大门啊,她要是说东,她敢断定这王寡妇是绝对不敢说西的。
“你要是不想我这个儿子给你养老了,你尽管打死我。”齐严贵被拐杖砸得背上一疼,眼中闪过记恨,“人家儿子娶媳个个都要干净,可你呢,给我娶的第一个是个乞丐,乞丐难产死了,还打算给我娶个寡妇进门,你是怕我齐严贵还没被乡里乡亲们的笑死是吧?!”
齐家老奶一愣,她没想到儿子居然隐藏着对自己的记恨。
她所做的这一切可都是为了家里好啊。这家里,只有他和她是血脉亲亲的家人啊。
一时间慌了神,竟然没有拦了。
齐严贵大步走出了家门,因着想到了麦花儿娘的缘故,突然想看看他那个又丑又脏的女儿,往那猪圈看了看,见着了正躺着傻乐的麦花儿,颇为嫌弃地摆了摆头。
等到他的下一个孩子,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他都不会让她像麦花儿一样邋里邋遢的。
麦花儿很少会有和父亲单独相处的机会,见着齐严贵过来看她,她有些受宠若惊,刚想起来讨好,却被齐严贵眼神中深深的嫌弃给刺伤了。
她有些嘲讽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
她这个好面子的父亲,连给他怀了三个孩子的老婆都不在意,怎么可能会在意她这么一个赔钱货呢。
因着今天的这一眼,麦花儿心里对父亲的那点想象彻底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