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起床了。”月儿低声唤了几句也没见时一醒来,大着胆子把拧好的湿毛巾贴到了她的脖颈处。
这都日上三竿了,再不起床,门口等着请早的卫家二少爷就别想吃饭了。
“好月儿,就让我再睡会儿吧。实在是困得不行。”时一推开了脖颈处的湿毛巾,捂住了头装鸵鸟。
在明堂跪了两天两夜的她昨晚一沾床便睡着了,连脸上的妆都没来得及卸。
“小姐……”床上裹着被子的人没有理她,她换了个说法,“夫人,再不起来,就有人要饿死了。”
月儿是真的生气了。
门口的那个怎么也哄不走,床上的这个怎么也叫不起。他们都是主子,就她一个人是小丫鬟,让她怎么办嘛?
“好月儿,不生气,我起来就是了。”时一难得见月儿生气,就算真的舍不得温暖舒适的大床也英勇就义般的挪了出来。
月儿红着眼眶看向自家小姐,眼泪水在眼眶打转想说什么又被压下去了。她其实想说的是,姑爷一大早就起来去书房练字了。姑爷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自家小姐,自家小姐还傻傻的不为自己争取一下。
时一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特意问道:“姑爷去哪里了?”
“小姐,你赶快梳洗吧。二少爷还在门口等着呢!”月儿不打算在新婚第二天就打击自家小姐的自信心,咽下了泪水,推着她往梳妆台走去。
时一坐下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铜镜。铜镜里,女子脸上斑驳,一块白,一块肉色,看得人心里怪不舒服的。她想着肯定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把脂粉蹭到喜被上去了,便没有多计较。月儿倒是看得仔细,这不是蹭出来的痕迹,不然这黑眼圈不会这么清晰。显然,这是卸妆手法不得当造成的。只是她也没多想,只以为是自家小姐偷懒糊弄,乖觉地没提起这茬。
时一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走出门口,已然有了卫家女主人的气势。
门口,立着一位九岁的少年。他的脸上满是胶原蛋白,那白白胖胖的脸蛋让人想要揉搓一把,偏偏又生了一双成年男子才有的桃花眼,还用浅褐色的玉冠竖着头发,身上着了件宽大的深灰色的不合身袍子,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一般,看起来有种十分怪异的违和感。
卫引见着人可算出来了,赶忙躬身请早道:“嫂嫂昨日可睡得习惯?”
“让二弟烦心了。嫂嫂睡眠极好。倒是你,饿不饿啊?”时一又仔细打量了他一圈,终于发现那种违和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实际上,卫引年纪虽然小,但白白胖胖的脸蛋已经有了卫家美男子的痕迹,眼神中甚至也有了卫家的风流气度。可他却用不合身的衣服和怪异的颜色搭配吸引住了旁人目光,无形中转移了注意力。
“卫引不饿。嫂嫂什么时候起床,卫引便等到什么时候,月儿姐姐不用这么着急的。”突然被人关心,卫引的右耳朵红了起来,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半句半句地往外吐着字。不熟的人看到他这般模样,定然又要觉得他没公子风度了。实际上,那些人也是苛求了。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再成熟,心理也和大人是有差别的。
月儿现在就很不爽。看来把小姐叫起来还是她做错了。呸。要不是看在他那可怜巴巴站在门口一动也不敢动的样子,她才不会心软呢。
“难道我今天整天不出来,你就一天都站在门口等不吃饭了吗?”时一捻了捻袖口的流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卫引抬头露出白胖脸蛋,却用老成的口吻回复道:“这是自然。长嫂如母。是一定要请早的。”
“去吃饭吧。”时一给了月儿一个眼神让她跟上,牵起了卫引的手往饭厅走去。
说起来,这个卫家二少爷虽然年纪小,可认死理这一点,在原主的记忆里是世人皆知的。不然也不会有后面的坚持为卫家洗清冤屈而在登闻鼓前受千般酷刑也不屈的场面出现了。所以,她百分百相信他所说的。谁让这个家里的所有女性就她地位最高呢。
仔细想了想,他从小养成这样的性子,可能也和卫府没有个正经女主人有关。卫炀原配是位民间女子,生下卫阳不久便离世,为了照顾卫阳,又不想牵扯到朝堂复杂的姻亲关系中去,所以续了个歌姬为妾室,哪晓得,歌姬生下卫引不过三年也跟着撒手人寰。卫炀此后便没有再娶,亲自教养自己的两个儿子。卫炀重视嫡子,虽然卫阳身体不好,但是正儿八经地把他当未来接班人培养的,陪伴卫阳的时间自然要更多一些。相应地,自然就会忽略庶子卫引。对卫引的教育也更偏多于尊重兄长、端方守礼的品行。
卫引除了娘亲,便没和其他女子接触过,现在手被时一握住,脸都红得快要滴血了。他声若蚊呐:“嫂嫂,男女有别。”
“长嫂如母。”时一面上一派端庄,实际却恶作剧式地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跟在两人身后的月儿瞧着卫引白净脸蛋上飞起的红晕,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卫引偷偷瞅了时一一眼,发现她也在偷笑。
他虽然年纪不大,心里也晓得卫家不比以前了,自己的这位嫂嫂还愿意嫁进来,品性定然是不差的。所以,如果这样能让她开心一点,那就随意了吧。
步过长廊,再拐个弯就是饭厅了。饭厅里有许多的丫鬟小厮伺候,让人见着始终不雅,时一于是松开了他的手。
卫引好好走着路,手突然空了下来还有些不习惯了,下意识抬头看她。
“乖孩子,吃完饭你再陪长嫂在府中走走。”时一被他那迷茫的眼神逗乐,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她沉静的五官因此舒朗开来,眼波中温柔荡漾,哪里还有半分外面所传的“寡静”模样。一时之间,月儿和迎面出来的卫阳都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