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静如水。
月儿跪坐在木桶边,替自家小姐擦拭着手臂。她的脸被木桶中升腾起的热气熏得绯红,根本不敢细看时一在水下的细腻肌肤。
她以前晓得小姐身体是白皙细腻的,可从来不晓得,小姐也有那样迷惑人心的媚态。只是躺在木桶里,微微掀一掀水便能把人的心都给勾走了。
躺在木桶里无意识划水的时一还不晓得因为灵魂的改变给这具躯体带来了多大的变化,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找神医的事情。
当年的神医是偶然路过卫侯府才救了卫阳一命,卫府暗地里寻了这么久也没见着,只有两种可能。死了,或是藏身之地更隐秘。她现在只是这卫府的一位女眷,怎么着手这件事呢?
“小姐,水冷了。”月儿低垂着眼提醒着木桶中还在思索的美人儿。
“你先下去吧。”时一刚刚有了些头绪,向后挥了挥手。
月儿晓得自家小姐是个固执的性格,也不再多劝,往外走去了。
门外,站着她们的姑爷。原本就不太好的脸色被月色照得莹白,更显得瘦弱。
月儿刚想行礼,被对方一个手势制止了。
“夫人呢?”卫阳在外面等了许久,也未见人出来,身子受了些凉气,有些忍不住要咳嗽了。
月儿知道贵人都忌讳奴仆看到自己丑态,她把头低得极低,谨慎道:“夫人尚在沐浴。吩咐小的不要打扰。”
“知道了。你下去吧。”卫阳计算了下时一进去沐浴的时间,思索着她应该快要出来了。于是打算在门口再等一等。
月儿得了话,自然是乖乖走了。
在这个家,毕竟卫阳才是真正的主人。而且,看自家小姐现在的模样,对卫阳定然是有几分喜欢的。她自是不好碍眼的。
“加水。”时一思路清明了起来,才发现水早就冷了,以为月儿还在外面等她,于是扬声吩咐了一句。
卫阳自然是知道她唤的是月儿,可月儿已经走了,总不可能再给她叫回来。于是弯腰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掀开布帘走了进去。
雾气氤氲,还有淡淡的栀子花香味。并不让人讨厌的感觉。
卫阳没有看那木桶中被水淹没的躯体,而是老老实实地把热水注入了其中。
沐浴时候,月儿一向都是安静的,时一也并没有在意,躺着又泡了一会儿,身体渐渐回暖了,这才从水中起身。
卫阳一直站在她身后,思索着她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哪晓得,她竟然趁人不注意就站了起来了。
赤|条条的时一和他在这并不算宽阔的浴室,四目相对,双方脸上都没有出现难为情的神色。
时一,是反应慢加脸皮厚。
卫阳,则是因为懵了。在娶亲之前,他几乎没和女人单独接触过,更别说看到这样的场景了。可现在,他不仅看到了,还觉得自己心内有火在翻滚。他觉得自己此刻很不好受。可长久以来的君子知礼,告诉他并不能表现出这些。于是,他脸上表情看起来便淡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
“夫君,你来了啊?”时一捡起屏风上的衣袍裹上,这才跑到了他的身侧挽住了他的手。
她刚刚已经想到了怎么帮助卫家,还有怎么去找神医了。
只是,她还需要一点时间,还需要父亲顾御史的帮助。
“穿这么少,小心着凉。”卫阳不动声色地给她披上了外袍,引着她往房间走去。
时一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紧紧贴在他的身边,打算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却被他的话给打断了思路。
“后天,我陪你回门吧。”这也是他等她这么久要告诉她的。成亲那日,未能亲自迎亲,他已然是愧疚她了,回门若是再不去,便真的对她不住了。
时一停了脚步看向他,担心道:“你的身体?”
“习惯了。”卫阳露出一个并不惨淡的笑,月光下他的脸莹白而清俊,让人想起了天上的谪仙。
习惯了疼痛,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时一看着他,心疼地忍不住了,于是一把把他抱入了自己的怀中。
卫阳从没想过女孩子的力气会有这么大,根本就让他挣脱不开。更让他没想到的事情是,女孩子会有这么不矜持的。可是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怀里的姑娘哟。
“以后,你的疼痛,不会是你一个人的了。我会替你一起分担的。”时一把他抱得极其紧,像是要把他揉碎在自己的身体内,去替他承受这一部分痛。
卫阳晓得她对自己好,没有拒绝,也不想去拒绝,任由着她这样抱着自己,絮絮叨叨。
“回门那天,你要穿得厚一点,虽然现在刚刚立秋,可你身体不好,最容易着凉了。”
“你房间里的褥套也要换过了,换上东都最近流行的蚕丝被,轻薄保暖,对你身体有好处。”
“你房间的格局也要改一改,你的气色太差了,窗户要移到阳光能够照到的地方……”
卫阳听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着,没有反驳,也没有应答,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是有多么的热和。
这个家,父亲在的时候,虽然关心自己的品行操守,但这些生活细节却是从没在意过的;后面引弟的娘亲进了府中,表面虽然关心自己,可实际上也没有做过什么,后面有了引弟就更没有在意过自己了。今天,还是有人第一次这么关心自己呢。
说了好多好多话以后,时一才发现她现在和卫阳还站在门口。卫阳的身体不好,可不能多吹风呢。她后知后觉地牵着他往屋中走。卫阳跟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步往熟悉的屋子走去。他开始期待这里发现新的改变。
床榻是月儿早就铺展好了。时一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坐着。
难道现在不该是睡觉的时候吗?卫阳刚想开口询问,便被时一用眼神制止了。他不好再说话,自己乖乖坐直了身体,等待着她的下文。
她把被子扯了一截盖住了他的腿部,径直往门外去了。
她这是要干什么呢?他心里疑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