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伢子,不怕,不怕,妈妈来了。妈妈在,不怕啊。”女人看到他满身都沾上了黄土,一边拍一边掉眼泪,“疼不疼,是不是很疼,妈妈吹吹就不疼了。”
“走开啊你。不要你管。”男孩一把推开了她从地上站了起来快步向前的同时抬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这样的委屈他早就受得够多了。多一次,少一次,对他来说根本就没什么区别。这一次对他而言不同的是,傻子竟然会过来帮他了。
他快步走着没有注意前方的路,忽然一趔趄栽倒了下去,鼻子正好磕在地上没有了知觉。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流到自己唇边,他模模糊糊伸手一摸,鲜红色震惊了他眼。
“我流血了……”他想到了村里老人讲的一个鬼故事,那里面的女人就是因为一直流血死掉的。他现在也在流血,是不是也要死了。说到底,他再逞强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小男孩。而且村里没有普及基础的科学知识,对这样的事情很畏惧也是自然的。
女人已经追了上来,看到他鼻子流了血,赶忙在路边摘了茼蒿放在手心揉碎了递到了他脸边,“儿子,塞……塞进去。”说着话,她的手已经在动了。
“你走开啊。”刘占岩根本不觉得一个傻子能懂什么,他只晓得他要死了。
女人没防备之下因为他这一推倒在了路边,手心握着的茼蒿也落在了泥土上。
刘占岩看出来了她神色有些伤心,可让他没料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女人竟然拿起石头敲向了自己的鼻子。
“你干什么!”他交集地想要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
“乖伢子,不怕,妈妈给你看,妈妈不骗人。”女人的鼻子也和他一般流出鲜血来,比他流得更快更急,她的鼻梁上还有一道肉眼可见的伤口正翻出雪白渗红的皮肉。
“看,这样,这样就不流血了。”女人把沾着泥土的茼蒿塞进了两个鼻孔之中,笑着扬起头看向他,仿佛是在邀功,“你看,这样真的就不会流血了。”
“真的不流血了,相信妈妈,相信妈妈。”女人踉踉跄跄爬起来又薅了一把茼蒿,揉出了绿色的汁液后递到了他的眼前,“相信妈妈,妈妈给你塞……塞。”
她动作很轻,刘占岩没觉得疼,只是感觉鼻子里突然多了一股清凉,可受伤的明明是他的鼻子,他的眼睛却酸得不行,“你是傻子嘛。”
他眼睛一酸,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他没想到傻女人打断自己的鼻梁竟然只是为了给他演示止血方法。傻女人真傻,他这样想着,动作却无比实诚。
他抱住了傻女人,“你掺和进来干什么,你是傻子嘛。他们那么多人,万一他们要是也打你怎么办?”
他说出口却更觉得悲凉。傻女人的确是傻子。也只有傻子才会干出砸自己鼻子的事情来。
“他们不敢打我。我是大人,我力气大。”女人小心翼翼地按住了他的肩膀,把手在身上擦了又擦才摸到他的脸上替他拭泪。
“擦什么擦,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他们这么欺负。”刘占岩来了气性,顾忌到刚才并没有推开她,反而是别过了头不去看他。过了好多年,等他为人父母孩子在学校被人欺负回家告状,他想到当时的这一幕才明白他当时哪里是“生气”啊,他那明明就是“委屈”。
“以前没人帮你,你一定很疼吧。”她红着眼睛看向他,眼泪珠子掉得更急了,“妈妈痛,这里痛,好痛好痛。”她拍了拍自己的心脏,整个身体都蜷缩了起来。
“傻子就是傻子。心哪里会痛。”他看向此刻的她却哽咽了。因为他看出来了她的疼痛并不是装的。
“以前没有闹得这么厉害。”他哑着嗓子解释着。不知道为什么,他记事开始就嫌弃的傻子母亲,今天做的事情一点都没让他感到厌烦,反而让他感觉到心里暖暖的。
“乖伢子。以后妈妈每天都跟去学校,不让他们欺负你。”女人眼睛早就哭红了,她现在这般说话的话语像是发誓一般,忽然就让刘占岩心安了起来。他忽然觉得自己真傻,别人骂自己母亲是傻子他也跟着喊傻子,可只有傻子是真心对他的。
“好。”他低着头悄悄擦干净了眼泪水才站了起来,看向还在地上坐着的女人,用稚嫩的童声提醒着,“你可别忘记你自己说的。”
“不会忘的。答应过我伢的事情,我是不会忘的。”女人着急地想要证明这一点,手又抓起了石头。
“放下。”刘占岩害怕她又做出刚才的傻事,几乎是用命令式的话语阻止她的。女人还真的乖乖按照他所说的把石头放下了。
“给我站起来。”没想到女人这么听自己的话,他赶忙又再次发令。
“是不是我哪里没做好,惹伢你生气了。”女人可怜巴巴绞着自己的衣角,神色间的惶恐让他看了忍不住心酸起来。他想起了父亲每次醉酒回来,都会拿棍子打她的场面。
他早先不懂事,被同学嘲笑有个傻子母亲便把所有受的气都算在了她的头上,有几次父亲打她,他甚至巴不得把她就此打死了才好。现在想来,他才是最大的傻子。这是他妈啊,把他生下来的妈啊。
“你没做错事。”他摸了摸自己没有继续流血的鼻子,第一次牵住了她的手一起走在了村里的路上。
“我们去哪里啊?”女人被他忽然牵住手,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下,刚刚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刘占岩对她的这些变化假作不知,看向前方悠长的巷道,第一次用那样轻快的语气回复道:“回家。”
他们是一家人。他不会再让别人欺负她。谁都不可以。哪怕是他爸也不可以。
“好啊好啊,我们一起回家。我下次再给你割救军粮。个个又大又甜,可好吃了。”
他看向手的主人,她此刻脸上洋溢着那般天真的笑,透过她的笑容,他仿佛看见了十多年前她年轻时候还没傻的时候。他听村里所有人说过,他的母亲是被父亲买来的。那时候,她还是个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