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一陪着他念了一上午的《千字文》,口舌都干了。回去以后,立刻找了管家,让他去黄鹿书院找一个家贫人品周正的学子过来给屈景荣当书童。这也是屈景荣后面自己寻来的书童。
屈景荣得了这么完整的一套《千字文》,正如饥似渴地“阅读”着呢,下人给他送晚饭来,都还见着他抱着在“看”。
他这是第一次没顾上吃饭,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是抱着书睡的。因此,他也就没感受到他原本硬邦邦的木板床被换成了当下最流行的棕榈床。
第二天一早,时一带着李平李安兄弟俩新刻好的《百家姓》过来,屈景荣难得真心对她多了一点欢迎。
两人用完早饭,时一陪着他读了一会儿书,有些乏了,打着哈欠道,“今天就先念到这里吧。”
“姐姐,是困了,还是要回去了?”屈景荣停下了阅读的手,看向她。
他还想知道后面的那些字该怎么读呢。这大概是他和她相识以来最不愿意见着她离开的一次了。
“困了。该回去了。”时一又打了一个哈欠,“读书最忌急于求成。你现在刚刚接触这些书本,应该多巩固之前的知识。贪多嚼不烂。”
屈景荣眼底一片落寞,“景荣十四岁才能够阅读到文字,已经落后其他人太多了。”
“读这么多书干嘛。”时一单手戳了戳他脑袋瓜,“小心把眼睛都给看坏了。”额……他的眼睛从生下来就是坏的。这话会惹一个原本就有缺陷的人更生气的吧,她赶忙找补了一句,“等明天,管家把书童给你找来,你就可以想什么时候学习就什么时候学习了。”
有些事儿,必须做,但不必说;有些事儿,得做也得说。这样,才能让人看到你对他的付出嘛。
“谢谢姐姐。”他又快乐起来了。
“我先回自己院子了。明天早上我要出门,就不和你一起吃早饭了。”
“知道了,姐姐。”屈景荣才不关心她来不来和自己吃早饭呐。他现在只想多多识字,多多读书。
记得他之前得到的那块玉牌,上面就刻着很多复杂的纹路呢,摸起来像是字的样子。可惜他不认识字。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这些字被刻在木板上,他手一摸就知道这字是长什么样子。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别人再给把这些字一念,他就给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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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一补完觉起来,天都快黑了。肚子有些饿,脚刚踩到地上,窗外响起了屈景荣的声音,“姐姐,你醒了么?”
“醒了。”时一迅速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穿好了鞋走过去,推开窗子便见到一如身后梨花绚烂俊逸的少年等着她。
“你怎么站在这里?”
少年把手中的木板子往她跟前一抬,眼中凝起薄薄的雾气,“我不认识这个字。”
“这个字读‘麒’,它后面那个字读‘麟,两字连起来念做‘麒麟’,是上古的一种神兽。’”时一双手靠在了窗上,与他对话。
忙完公务回来的屈太傅,路过女儿院子,想着多日都没有关心过她,进来瞧了一眼。
他见到瘦弱少年立在梨花树下,一张脸比梨花还要白净,手中捧着木板子,正耐心听着少女说话;而少女呢,双手支在窗前,眼神朦胧却又温柔,正细心和少年说着什么,不时还加上动作来比划。好一副姐弟情深、岁月静好的图画!
这府里,以后谁在嚼舌根,说大小姐虐待小少爷,他绝对要撵出去!这不是凭白污糟他女儿的名声吗!
屈太傅悄悄的来,悄悄的走,没让任何人知晓。
时一和屈景荣两人就着这个姿势,讲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天黑得看不见了,才停止。
“你别走,我送你回去。”时一叫住了欲离开的他,提起裙摆跑了出来。
“姐姐,不用的。我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屈景荣有些意外她今天的温情。给他一种错觉——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知道是你知道,我愿意是我愿意,不冲突。”时一把他手中的木板子给抢了过来,“你注意脚下的鹅卵石,这书啊我先替你保管着。”
屈景荣有些无奈她的强盗行径,只能道好。
“你很喜欢看书?”
时一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身形摇晃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害怕告诉她实话,她又变成了以前的样子折磨他。又害怕不告诉她实话,她就不给自己书看了。
“没有回答那就是了。”时一踢掉了他脚下会踩到的一块小石头,和他说起了李平与李安的事儿,“这两个人都懂诗文,也会雕刻。我不知道你喜欢看什么书,或许你可以说一说你想看的书,然后告诉他们两兄弟,让他们直接给你雕刻。明日,我就让他们住到你隔壁吧。”
“姐姐费心了。”屈景荣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她,有时候坏得让人牙痒痒,有时候吧,又真的贴心得让人费解。
“费心什么啊。我对你好是有目的的。”时一可不愿意让他现在就把自己给好里想了,坏人偶尔给的温柔总让人铭记地深刻一些。
“姐姐这话的意思是?”屈景荣停下了脚步。
时以差点撞到他,往后退了一步,道,“我今年十六了,再过两年也该相看上人家了。虽然你是私生子,可你到底是我弟弟。我出阁以后,多少都是要靠上你的。现在对你好啊,一是给自己图一个好名声,二呢是让你担当起来,以后要是我夫君欺负我,你也好相帮一二。”
“这还早呢。”屈景荣想都不敢想两年后的光景。
在这屈府的十四年,每天都跟度日如年似的,要不是认识了花锦绣,有她时不时来陪着自己说话,他定然都厌弃人生了。
“不早了,光阴弹指即逝。”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偏院了。“进去吧。”
屈景荣明明看不见,却还是立在灯下目送她,“姐姐回去吧。”
“算你有良心。”时一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把木板书塞到了他怀中,缓步往回走去。